尘星

我们真的可以永远在一起吗？ 等十年，五十年 等知道我们的人也都离去 等刻着名字的石头风化成残垣，再之后呢？ 等沧海桑田，磁极翻转，冰山形成又融化，再之后呢？ 等太阳膨胀吞没地球，等仙女座与银河系碰撞起舞、旋转融合，归于平衡 等最后一颗黑洞的能量消耗殆尽最终湮灭 再之后呢？ 我们的思考，身体 组成这一切的每个颗粒 我们的小小墓碑，紧紧挨着的可爱盒子 会去哪里呢？ 我们真的可以永远在一起吗？ 大家好我是灰鸿，欢迎收看我的专栏 上面这些话是我在22年1月的一个寒冷又清朗的凌晨，和女朋友散步的时候 望着北京久违的漫天繁星想到的 也成为了这首歌的众多来自本人不同时期的动机之一 我有预感这将成为我迄今为止最长的一篇专辑描述 由于时间线很长 下面请允许我以流水账的形式 介绍这首我们乐队创作历时最长，最「流行摇滚」，最晦涩，最难产， 最喜爱也最嫌弃，甚至变相成为我们乐队时间轴的作品： 「尘星」 最初动机是一个逃不开的话题。 2017年 我们刚录制完乐队的第一张专辑，压岁钱工资花了个精光，自我感觉良好 生活拮据和感情的不顺，带来的是整个人创作欲爆棚 一个夏天的下午 写了[指南」「都市」的王星发来一段新词 后面写的什么我已经忘了（没存 但是冲入眼帘的前四句深深的吸引了我，也就是现在这首歌的前四句 主歌旋律也随之而来 （现在听那个动机录音连发声位置都不太一样，跟不会唱歌是的，有机会分享给各位） 不知为何，立刻脑补了一个 “当一颗星球即将毁灭，一段没来及说出口的感情， 在最后一刻，所有话也都不重要了， 只剩下两个人温柔相依欣赏绝景”的故事 彼时作为一个小青年，我马上意识到以彼刻的小小脑袋瓜和文化水平， 这个主题对我来说或许太宏大了 当时一定不是最好的时机 不如等等 再活活看 早发现，早放弃，然后转头写了「宿命」 只是没想到这一等 它在语音备忘录里尘封了五年才又重见天日： 2021年 陆续接了一些电影合作，在那期间我写了「告白」和「扑水」 确实有一个合作项目非常适合这个主题 觉得时机 或许 似乎成熟一些了 又重新拾起 那天旋律一蹴而就。 (所以这么多年了里面的问题也不舍得改了 其实我当时就觉得这副歌挺拧巴的，七拐八绕 这也是我对它又爱又恨的另外一个原因。） 但歌词除了前四句，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我觉得人啊得诚实 确实写的好啊真的太概括了，我再说什么都挺多余的 还是拉着李卓一起弄了个最初编曲出来，大合成器大弦乐，咣咣的。 歌词正卡着 俩仨月后，没想到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的影响 项目本身黄了（摊手 加上跟王星又吵了一架大的，亲朋好友都表示不想再劝 再有就是刚发了一首本人 稍微 很 有些情绪的流行摇滚「告白」（很多朋友都知道刚发的时候我确实不太喜欢，不过现在也是我心爱的孩子啊（噗 于是 一首「只有四句词其他全是哼哼现在还有版权链问题的流行歌」 便以最最最低优先级 重新锁入了乐队的demo库 随后写了「人间萤火」 直到2022年底 想写首歌喜迎乐队十周年 还是冬天 11月一天晚上我自己在外面散步，翻手机存货的时候又听到了这首歌 当时在白石桥桥洞子里走，看着脚下车流滚滚，远方西山若隐若现 点开一听，还是喜欢。 那就没辙了 一个通宵写到还剩七行 再次卡住 有几个关键的地方思路实在理不顺 加上感觉前四句版权的事儿已经属于是完全解决不了了 旋即再次放弃：），用两个星期写完了「南风过隙」 这七行再动笔 又是整整一年后了 23年重新签词曲合同，在这个契机下，我的经纪人九一同志顺势找王星聊了这首歌 感觉九一就很适合在古代当说客，不知道他甜言蜜语了什么 总之王星同意了 扫平了版权障碍，心魔又难除 我是真因为版权吗（是 其实还是因为下不了决心， 写完这首风格迥异 实在真的很OST的歌 于是又拖到巡演结束后 写两行，第二天删三行 值得一提的是 王星还是参与了最后的调整 在我卡住的地方又卡了一遍 经历了一个月的自我摧残 终于是 完 成 了 写到这里我从头看了一遍 七年时光匆匆过去，这首「为所有其他想写的动机让路」的歌 后天居然就要上架了 此刻除了这篇小作文儿 混音，Outro，封面，预告视频所有都做完了 像之前发过的所有歌一样 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变得恐惧 因为自己再也无法做更多了 像一个局促的老父亲，托举着 今天来推它最后一把。 甚至有些唏嘘 这都凌晨四点了下午还要赶飞机 写了这么多字，还有很多话没来得及讲 还是把故事讲完吧。 聊聊创作本身 或许是有意无意的积累 这几年看了不少关于宇宙的纪录片和书 最先写的是副歌 我觉得吧 我，一个文科生 想用一个相对科学的语调描写： 「就算变成沫儿了还是想和你藕断丝连隔着几百万光年也要互相共振成为一对感应又纠缠的粒子」 这种歌词真的很容易掉书袋和犯低级概念错误 所以想在这里感谢我们的科学顾问、002号听众、 当年认识时在school我们演出台下每周都只有她一个人还是坚持前来给我拍黑照的、 此刻来自中科院天体物理系的诺诺老师和她的男朋友。 在她们的护航下， 视觉传达专业毕业渺小的我才能如此大言不惭的甩出一些文绉绉的似懂非懂的词汇形容我桃核儿般依旧不太灵光小小脑袋瓜里的那个星球爆炸小故事 爱你们。 最满意的是第二段主歌 无意冒犯，但还是原谅我虚构了一个反向的《创世纪》 或许是一个馊主意： 飞鸟衔枝，彩虹架桥 一双全能的手，拨动天空，弹奏云层 丢几颗石子吧 刚轻轻把浪花泼起，才觉得山峰也沉稳的枯燥 好好玩耍一番，又想起其他事情要做 于是走了 ... 其实这么说来好像我自己也玩的挺开心的。 再聊歌曲制作 我们的制作人李卓三五年前被大密度的商业混音摧残的够呛 一气之下决定再也不混音 这次录歌之前，却郑重的跟我们说： 「好像，似乎是已经走出来了」 紧接着这首歌就三番五次的从头到尾改了七八九十稿 这一遭又给他搞自闭了也说不定 我其实知道这件事： 每一个跟我合作的人都会被我的偏执、任性、和不可理喻折磨 张哥皮皮口儿李卓，做预告视频的牟旭，画封面的Danny老师，写「尘星」两个字的一日 谢谢你们还爱我 我也还行。 前面忘了说，这首歌最早的那个合作项目 是一个男女对唱，本来打算低的主歌我唱，副歌是一位女生演唱 所以我副歌部分根本是照着人家的女生声线写的 结果电影黄了，加上过了这么多年，再找人家也挺突然 所以就变成挤压我自己了 这段时间听了七年来所有的demo，才感慨不知不觉中声音都有了时间的痕迹 所幸有彭海桐老师帮我监棚配唱 阿！我们作品中更高的音出现了 写了这么一首难唱的歌，录早已经是步履蹒跚 更不知道以后怎么在现场演 但还是发了 船到桥头自然直 这就是人生吧我想 最后想感谢这首歌的特邀第一小提琴 吕思清先生 我们这波人都是听着怹的《梁祝》长大的 跟先生沟通演奏方向的时候， 我恬不知耻的说，我们这首歌讲的内容也是梁祝那个意思，都差不多。 毕竟是国际大师，吕老师并没有面斥我不要脸 还为它演奏了如此精湛美妙的旋律 谢谢吕老师，很荣幸能与您合作。 特别想说的是 吕老师录这首歌使用的是一把1777年欧洲生产的小提琴 换算下来 来自乾隆年间的古典梵阿玲 和一首2017年开始日拱一卒、磕磕巴巴又蹩脚的现代流行歌儿 跨越240年的时光流转 交织成一曲 如此说来 时间真的是有趣的东西啊，能让一切俗事儿都变得渺小 今晚夜空里闪烁的每一个光点 你听说过的，没听说过的 确真实存在，哭过、笑过、丑陋挣扎过、放肆爱过的人 也都曾被它们凝望着 好多事儿是不是也没那么要紧了？ 希望下次很快见面：） 你身体里的每一粒原子都来自一颗爆炸了的恒星， 形成你左手的原子和形成你右手的也许来自不同的恒星， 这就是我所知的物理学中最富诗意的事情： 你我皆是尘星。 Lawrence M. Krauss 《一颗原子的时空之旅》 灰 2024.3.27 凌晨5:30 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