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0.00]时代音乐网 www.78497.com [00:01.83]风干鸡是母亲的拿手好菜 [00:05.17]做风干机时手法必须要快 [00:08.95]不必放血杀死 [00:10.83]直接拔毛 [00:11.95]掏内脏 [00:13.29]调料填入鸡腹缝上 [00:15.93]然后悬挂在窗外吹风 [00:18.57]这时候鸡还是活的 [00:21.57]一串鸡的活尸并排挂在家门口 [00:24.97]左摇右晃 [00:26.23]互相碰撞 [00:27.91]风铃一样的在风雪中咕咕直叫 [00:32.03]夜晚我总能听见断断续续咕咕的声音 [00:37.87]窗外隆隆作响 [00:39.97]是屋顶不堪重负积雪下坠的声音 [00:44.13]这一年 [00:44.91]我未满十岁 [00:46.73]我蜷缩在沙发上 [00:48.55]睁开一只眼睛还没清醒 [00:52.23]屋子里充满黄色的灯光 [00:54.73]身上披的毛毯有些重量 [00:57.72]身体又热又懒 [00:59.86]隐约看见姐姐趴在桌上写作业 [01:03.52]哥哥正和母亲说话 [01:05.92]母亲从厨房端出了一口砂锅 [01:10.62]我料想锅里是土豆炖鸡 [01:14.16]鸡肉的口感很柴 [01:17.27]一种厚重的咸味密密的编织在肉的纤维里 [01:21.77]是出自母亲之手的风干机 [01:25.15]哥哥说过 [01:26.43]做风干鸡时手法必须要快 [01:29.65]不必放血杀死 [01:31.33]直接拔毛 [01:32.53]掏内脏 [01:33.87]调料填入鸡缝缝上 [01:36.74]然后悬挂在窗外吹风 [01:39.62]这时候鸡还是活的 [01:41.72]一串鸡的伙食并排挂在家门口 [01:44.94]左摇右晃 [01:46.10]互相碰撞 [01:47.78]风铃一样的在风雪中咕咕直叫 [01:52.30]这场景一直是我小时候的噩梦来源 [01:56.65]母亲借此编造怪谈故事 [01:59.05]他说那不是犄叫 [02:02.41]雪山上有一种叫山妹的精怪 [02:06.19]不会主动害人 [02:07.99]但会通过模仿 [02:09.39]乔装和置换来欺骗人类 [02:12.50]间接致人死亡 [02:14.94]他在冬天模仿鸡叫 [02:17.02]引诱人类出去捕猎 [02:19.28]人看见远方有鸡的影子 [02:21.52]却始终追不到 [02:23.34]最终在雪中越走越远 [02:26.30]直至迷路冻死 [02:28.48]所以千万不要跑出去 [02:30.88]如果不是跟随大人 [02:32.52]我从不踏出家门半步 [02:35.12]因此 [02:36.02]母亲正是用这个故事和一排咕咕叫的风干机 [02:40.36]将我整个童年堵在家里 [02:43.86]如今回想往事 [02:45.96]感慨良多 [02:47.98]我家就在雪山半山腰上 [02:50.52]我和母亲 [02:51.68]哥哥姐姐住在一起 [02:55.11]父亲在隔壁城市工作 [02:57.21]每半个月回家一次 [02:59.31]开着他的小卡车 [03:01.67]周五晚上到家 [03:03.01]周日晚上再走 [03:04.77]这两个晚上的晚餐是最丰盛的 [03:08.37]这一天是周五 [03:10.03]正是他回来的日子 [03:13.27]母亲把燃气炉端上桌 [03:15.43]桌上就没地方了 [03:17.19]姐姐抱着书本跳起来 [03:19.39]妈 [03:20.07]我还写作业呢 [03:21.85]这一声将我彻底惊醒 [03:25.05]外头又是隆隆作响 [03:27.31]屋顶另外半边的雪也往下掉 [03:30.68]我伸个懒腰 [03:31.58]起身撩开窗帘往外看 [03:35.42]屋外天已经黑透 [03:37.38]灰蒙蒙的云淤积在半空中 [03:40.20]地上的雪也被映得发灰 [03:43.68]上山的路隐没在密林间隙 [03:46.40]每天早晨有人对它进行处理 [03:49.28]好使的不积雪也不结冰 [03:52.20]雪水就这样沿着下山的路蜿蜒流去 [03:57.46]之前我和哥哥姐姐追逐过雪水 [04:00.24]摔得很痛 [04:01.66]姐姐曾说 [04:03.16]雪水让人滑倒是因为摩擦力变小 [04:06.52]如果太阳把雪晒化了 [04:08.30]一层雪水渗进雪里 [04:10.92]积雪和山之间的摩擦力也会变小 [04:14.24]雪崩就是这么来的 [04:17.89]现在雪停了 [04:19.35]再过一会儿路的尽头就会出现车灯 [04:24.15]马上爸爸就回来了 [04:25.95]收拾一下准备吃饭 [04:28.67]母亲让砂锅做在燃气炉上 [04:31.55]然后炒好了几个菜 [04:33.85]我再次撩开窗帘眺望 [04:35.95]那条路尽头的灯光还没有出现 [04:39.71]暴风雪却在这时突然降临了 [04:45.07]冷风卷着雪片从没关的小窗里灌进来 [04:49.09]家里的东西被吹得裂烈作响 [04:52.09]四处乱坠 [04:54.49]啊 不应该啊 [04:57.25]母亲忧心忡忡的往外看一眼 [04:59.97]用力关上窗 [05:02.29]窗户被割了无数刀似的 [05:04.65]糊的除了雪看不见其他 [05:07.53]风在屋外雾无嘶吼 [05:10.37]间或有树枝坠落乱杂的迹象 [05:13.67]听起来又近又远 [05:15.75]像是末日降临 [05:18.12]我窝在母亲怀里 [05:19.72]和哥哥姐姐一起围坐在小桌旁 [05:23.02]胳膊碰着胳膊 [05:25.56]外面是天气恶劣的黑夜 [05:28.14]家虽然小 [05:29.34]却能遮蔽风雪 [05:31.32]一家人围坐在一起 [05:33.08]既温暖又有安全感 [05:35.88]桌子正中是土豆炖鸡 [05:37.84]砂锅边儿上挨挤着几个炒菜的小盘子 [05:42.44]有炒羊肉 [05:43.79]番茄炒蛋 [05:45.04]炖萝卜 [05:46.28]白菜炒面 [05:48.32]燃气炉还在微着鸡 [05:50.56]炒菜的热气只剩几缕 [05:53.62]哥哥用手机查天气 [05:56.70]这个雪太突然了 [05:58.76]希望爸爸不会堵在路上 [06:01.64]母亲看了看手机 [06:03.02]没有应答 [06:04.48]我们继续不声不响的等待 [06:07.08]我看见杯子里的牛奶慢慢结出奶皮 [06:10.96]姐姐打破了沉默 [06:13.38]上一次这么大的雪 [06:15.72]还是在阿聪出生那天吧 [06:19.00]听说我是在家里出生的 [06:22.44]那一天原本也是个晴朗天气 [06:25.83]有登山的游客在我家歇了歇脚 [06:28.41]就继续往上爬 [06:30.19]后来突然下起暴风雪 [06:32.39]父亲担心那名游客迷路 [06:34.43]上山去找 [06:36.05]大着肚子的母亲在家着急 [06:38.59]一急就要临盆了 [06:41.21]来不及去医院 [06:42.49]只能在家省 [06:44.30]哥哥姐姐帮不上忙 [06:46.10]就干等着父亲回家 [06:48.62]母亲痛得奄奄一息之时 [06:50.98]父亲终于回来了 [06:52.96]他找回了那名登山客 [06:55.34]这登山客本职工作恰好是护士 [06:58.74]父亲救了他 [07:00.26]他救了母亲和我 [07:03.28]接生完之后 [07:04.28]他给我洗了澡 [07:05.24]还说 [07:06.34]这男娃长得真好看 [07:09.44]我的人生刚出生就经历波折 [07:13.10]也无怪乎十岁还依赖母亲吧 [07:16.98]我往母亲的怀里钻了钻 [07:19.58]哥哥说 [07:21.02]打个电话吧 [07:23.29]影响他开车 [07:25.11]母亲搂着我拍了拍 [07:27.39]阿松啊 [07:28.67]先睡会儿 [07:30.05]爸爸一会儿就回来了 [07:32.77]我这才打起盹来 [07:35.33]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07:37.37]不知过了多久 [07:39.59]叮叮铃铃的响 [07:41.33]有手机在响 [07:43.33]总会有人去接的 [07:45.13]我继续睡 [07:46.85]但又是叮铃的乱响 [07:50.55]我睁开眼 [07:52.07]家里温暖又安静 [07:54.07]炉子已经关了 [07:55.85]手机一直在响 [07:57.71]大家都在桌旁打盹 [07:59.63]我推醒了母亲 [08:01.99]是父亲的电话 [08:03.59]哥哥姐姐也醒了 [08:06.69]他已经上山了 [08:08.65]但是油耗没了 [08:10.53]车在半路抛锚 [08:12.25]现在路也被雪封住了 [08:14.55]母亲挂了电话 [08:15.77]很是担忧 [08:17.89]姐姐撩开窗帘往外看 [08:19.59]说道 [08:20.90]那怎么办 [08:22.06]给爸爸送油吧 [08:24.82]哥哥打着手电去车库 [08:27.02]几个柴油桶竟然都已用空 [08:30.44]母亲回拨电话 [08:31.94]长时间的嘟嘟忙音 [08:34.26]父亲却也联系不上了 [08:37.98]屋外白茫茫一片 [08:39.96]空有冰天雪地 [08:41.88]我裹着毯子站在家门口 [08:44.30]向外探了探风 [08:46.12]雪小了一些 [08:47.96]这时 [08:49.06]忽然有一种强烈的渴望喷薄而出 [08:52.70]我跑了出去 [08:53.92]跑进了茫茫的雪幕里 [08:56.86]阿松 [08:58.57]身后的姐姐在喊我 [09:00.35]她原地跺跺脚 [09:01.61]也跑出来 [09:03.17]也好 [09:04.25]咱们去找一找爸爸吧 [09:06.99]送不成游 [09:08.31]一家人也应该在寒夜里团聚 [09:11.25]母亲急忙锁好门 [09:12.81]和哥哥姐姐一起追出来 [09:15.61]我们四个人摸索着已经被暴雪封住的路 [09:19.17]往山下走 [09:21.83]我主动跑出家门 [09:23.51]这是第一次 [09:24.77]呃 [09:25.77]不是 [09:26.91]我隐约记得不久前还有一次 [09:29.13]我一个人偷偷跑出门 [09:31.03]做了什么却记不清了 [09:34.25]我走得异常快 [09:35.79]母亲哥哥姐姐都跟不上我 [09:39.41]我一贯是懒散的孩子 [09:41.69]这种时候也应该贪恋家中的温暖 [09:44.71]不愿出门 [09:45.93]即便出门 [09:46.99]也该是跟在家人屁股后面 [09:49.73]因为这是一个极深的夜 [09:52.83]既胆小又依赖母亲 [09:55.47]几乎每一晚 [09:56.71]我都要母亲搂着我 [09:58.47]要听着母亲的声音 [10:00.25]才能消减对夜晚的恐惧 [10:02.35]进而入睡 [10:03.97]我不曾这样冲在前 [10:06.36]但今晚很奇怪 [10:08.06]某种强烈的渴望忽然侵袭 [10:10.40]令我脚步不停加快 [10:13.46]雪越来越小了 [10:15.32]天空却依然灰退 [10:18.06]树林中弥漫着经久不散的雾气 [10:22.16]我问道 [10:23.58]妈妈 [10:24.46]路还有多远 [10:27.07]母亲没有回答 [10:28.69]我也忘记了等待答案 [10:31.51]两条腿冷的随时能冻在地里 [10:34.49]但仍然僵硬的往前挪着 [10:37.37]咯吱咯吱 [10:39.01]暴风却停了 [10:40.75]世界安静的只剩下脚步声 [10:44.53]天上的云散开一些 [10:46.77]月亮半明半昧 [10:48.95]树林中的雾气却更加浓郁 [10:52.85]大概走了一个多钟头 [10:54.59]前方出现一盏忽明忽暗的尾灯 [10:58.64]我看见爸爸的车了 [11:00.52]我加快脚步向前跑去 [11:02.78]妈妈 [11:03.62]哥哥姐姐 [11:04.58]快来 [11:06.30]我咯吱咯吱的走的频率加快 [11:10.19]广阔天地间 [11:11.71]小卡车嵌在雪里 [11:13.55]林中的雾漫了出来 [11:15.55]边际模糊的圈定了一个世界 [11:19.21]除了那辆车 [11:20.51]其他都成了迷雾背后奇怪而高的暗影 [11:24.81]先是尾灯 [11:26.19]再看到车屁股 [11:27.71]然后看清了车牌 [11:30.99]车斗里砸了两根黢黑的树枝 [11:34.25]车顶凹下去一点 [11:35.93]但是问题不大 [11:37.51]我跑到车头 [11:39.73]爸爸 [11:41.38]我抓着后视镜 [11:42.84]踩着踏脚费劲的爬上去 [11:45.76]我们来找你了 [11:48.56]车窗上结着霜雪 [11:50.38]看不见里面 [11:52.04]我正要用手擦拭 [11:54.04]却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11:57.60]如果现在把雪擦掉了 [11:59.38]往窗里看 [12:01.20]会看见什么呢 [12:04.00]会是爸爸吗 [12:06.80]心脏像是出走了很久 [12:08.88]现在才回归胸腔 [12:10.70]渐渐的 [12:11.84]心跳入擂鼓 [12:14.31]我伸出指甲 [12:15.63]一条一条的去刮车窗上的雪 [12:18.95]这声音尖利难听 [12:22.27]姐姐最讨厌这种声音 [12:24.79]每次我用指甲刮窗户上的霜花 [12:27.77]她就会立刻跳起来 [12:29.67]阿松 不准刮 [12:32.19]这次姐姐没有阻止 [12:34.83]我刮了三道 [12:37.55]露出一个小缝隙 [12:39.33]只允许一只眼睛的目光通过 [12:41.87]我尽力屏住呼吸 [12:43.57]耳边却充斥着喘气声和砰砰的心跳 [12:48.39]凑近缝隙往里看去 [12:51.15]眼前晃了几秒才适应里头的光线 [12:55.09]车厢里很黑 [12:56.79]副驾驶放着父亲的包和伞 [12:59.25]后视镜上的挂坠正摇晃 [13:02.33]主驾驶是空的 [13:04.21]车里没有人 [13:06.07]爸爸不见了 [13:08.43]我扒着紧闭的车门回过头 [13:10.75]妈 [13:11.79]爸爸不见了 [13:14.61]身后是茫茫的积雪和迷雾 [13:17.64]迷雾背后是奇怪而高的树影 [13:20.92]或许是光线折射的缘故 [13:22.90]它们看起来又细又长 [13:25.48]树枝上分了无数的杈往上植树 [13:29.46]没有回音 [13:31.10]母亲 [13:31.96]哥哥和姐姐都不见了 [13:35.34]我跳下车 [13:36.38]围着车子转了两圈 [13:37.90]又爬上车斗朝里面看 [13:41.36]你们在哪儿 [13:43.54]我朝着四周大声问 [13:45.78]声音被雾气吞噬 [13:47.82]没有回音 [13:49.66]我跳下车斗 [13:50.96]咯吱一声 [13:53.09]这世界竟有这么安静吗 [13:57.35]我跪在雪地上 [13:58.93]慢慢的把身子往下压 [14:01.37]左脸贴着冰冰的雪往车底看 [14:05.35]然后就保持这个动作哭了起来 [14:10.09]刚刚那脚步声多单薄 [14:13.42]在来的路上 [14:14.64]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14:16.40]咯吱咯吱的脚步声就只有我一个人的 [14:20.56]我就这样独自一人在雪夜里走了一个多钟头 [14:25.68]可我确信 [14:26.62]他们跟上来了 [14:28.02]我还记得母亲锁好了门 [14:30.77]如果我们找到父亲 [14:32.29]就会把车先丢在这儿 [14:34.07]一家人回去吃一顿团圆的晚餐 [14:37.59]尽管菜已经冷了 [14:40.11]可是没有找到 [14:41.93]就连母亲 [14:43.11]哥哥姐姐也失踪了 [14:47.25]夜更深了 [14:48.45]雪又开始下 [14:51.10]四周空茫的像是被抽离出原本的世界 [14:55.16]路影在雾和雪里 [14:57.16]我认不清方向 [14:59.40]我坐在雪地上 [15:00.90]紧靠着车轮胎 [15:02.54]呼吸间是一团团白气 [15:05.38]我哭泣不止 [15:08.40]阿松啊 [15:12.03]身后忽然有声音 [15:13.87]又轻又细 [15:16.75]啊 [15:16.97]我连忙回头方向跑了几步 [15:29.33]你们去哪儿了 [15:30.47]我到处找你们 [15:33.27]我们就在这儿啊 [15:35.39]阿松快来 [15:38.39]声音从树林中出来 [15:40.35]但是大雾弥漫 [15:41.89]我看不见他 [15:42.63]可是爸爸车在这儿呢 [15:46.37]我们一块找爸爸来吧 [15:50.94]声音的来处越发清楚 [15:53.66]他们在那边 [15:56.26]我边往声音的方向走 [15:58.34]边用力的往前看 [16:00.74]可任凭我怎么看也看不透物 [16:04.38]远方依稀有人影 [16:06.18]模糊难辨 [16:07.64]我走出了很远 [16:09.28]已经被树林和雾包围了 [16:11.90]回头看卡车已无法看清 [16:15.26]我停住脚步 [16:16.90]屋中的影子说 [16:19.42]阿松 [16:20.92]快来吧 [16:23.20]我说道 [16:24.86]我看不见你 [16:27.46]你仔细看看 [16:30.22]前方的雾钟渐渐显露出人形 [16:33.56]是姐姐的轮廓 [16:35.28]于是我又往前走了几步 [16:37.82]人影朝我挥了挥手 [16:39.74]风变大了 [16:41.26]吹动着雾气 [16:43.50]阿松 [16:44.86]快来 [16:46.92]我停住脚步 [16:48.82]不 [16:49.00]我往后退去 [16:50.78]我 [16:51.80]我还是回爸爸车上 [16:56.50]我转过身 [16:57.46]紧盯着来时的脚印 [16:59.16]往回跑去 [17:00.87]阿松 [17:01.99]阿松 [17:03.93]我咬着嘴唇 [17:05.13]恨不得将眼睛也闭起 [17:08.43]原来母亲讲的故事并不是编造的 [17:12.91]那不是姐姐 [17:14.67]冷风呼呼灌耳 [17:16.31]树林里的路崎岖不平 [17:18.37]我连滚带爬 [17:20.58]身后是又轻又细的簌簌声 [17:23.32]两侧的树影也在抖动 [17:26.02]风和雾都从后往前快速流动 [17:29.26]他跟上来了 [17:31.46]我哭着拼命往前跑 [17:33.24]不敢回头看 [17:35.90]跑回小卡车旁 [17:37.54]用力去拉车门把手 [17:39.62]竟然拉开了 [17:41.10]我连忙爬进主驾驶位 [17:43.04]将门猛地关上 [17:46.47]外面的风又开始呜呜呻吟 [17:49.33]我紧紧抱着膝盖 [17:50.95]侧躺着蜷缩在驾驶座上 [17:53.71]想将自己放得一滴在地 [17:56.53]余光却死死盯着窗户 [17:59.45]被雪霜封住的窗户上有一个小缝隙 [18:02.61]那是之前我用指甲刮出来的 [18:08.23]阿松 [18:09.83]阿松去哪儿了 [18:13.75]姐姐的声音越来越近 [18:16.49]一条黑影投进来 [18:18.05]爬上车顶 [18:19.47]拉得极细极长 [18:22.01]从车顶这头滑至那头 [18:24.51]又绕到一边 [18:26.17]细长的黑影从车顶那头滑至这头 [18:30.13]黑影再次蹲在车边 [18:32.57]我死死的盯着那条缝隙 [18:36.22]阿松 [18:37.78]啊 不 [18:39.38]我轻声低吟 [18:41.28]一只眼睛从外面 [18:42.96]慢慢凑上了车窗缝隙 [18:45.38]黑色深不见底的眼珠是姐姐的 [18:51.32]她的眼珠先是直视前方 [18:53.42]缓缓地将车内环视一圈 [18:56.18]再缓缓下移 [18:58.06]他由上至下 [18:59.58]斜迷着主驾驶座位 [19:02.04]不动了 [19:03.79]他在看着我 [19:06.38]我的心跳停止了 [19:08.90]这时哥哥的声音响起 [19:13.76]阿松 [19:15.73]你在车里是吗 [19:18.66]第二条黑影紧接着划过 [19:21.14]从这头到那头 [19:22.82]两条黑影交叉又分离 [19:25.46]正围着车的四周来回走 [19:28.92]我死死的喘了一会儿气 [19:31.06]然后捂着嘴哭 [19:32.50]再死死的喘一会儿气 [19:34.70]寒冷从脚底开始往上侵袭 [19:38.99]母亲的声音响起 [19:41.79]阿松啊 [19:43.61]爸爸也在车里吗 [19:46.19]出来吧 [19:47.11]我们回家吃晚饭了 [19:49.85]不是的 [19:51.29]母亲 哥哥 [19:52.15]姐姐分明都不见了 [19:53.91]怎么会凭空又出现外面的声音 [19:57.15]不是 [19:57.63]他们的声音停住了 [20:01.47]我屏住呼吸 [20:02.69]这时一只手突然攥住了我的脚踝 [20:06.03]不要 [20:07.05]我蹬腿尖叫 [20:08.49]随后嘴也被捂住了 [20:11.81]我瞪着眼睛机遇昏厥 [20:14.19]却发现车门并没有被打开 [20:17.30]眼前出现的是一双同样恐惧的眼睛 [20:21.80]他从驾驶座下慢慢的伸出头 [20:25.94]该怎样描述这吊轨的场景 [20:29.12]父亲 [20:30.16]他一直藏在主驾驶的座位下 [20:34.60]我知道父亲体格小 [20:36.26]却也不该歪着脖子弓着背 [20:38.40]以这样扭曲的姿势挤在逼泽黑暗的幽闭空间 [20:44.68]可他的手是暖的 [20:47.06]他小声说 [20:48.58]阿松 [20:49.82]别出声 [20:51.70]会过去的 [20:53.59]都会过去的 [20:54.67]现在先别出声 [20:58.69]我点点头 [21:00.01]他松开了我 [21:02.21]车外是呼啸的风 [21:04.25]雪变大了 [21:05.77]噗噗的敲打着车门 [21:07.67]车窗余光是车顶缭乱的黑影 [21:11.63]他们在车外徘徊 [21:13.85]我抓着父亲的手不停哭泣 [21:16.27]渐渐的感受到困倦 [21:19.49]一直以来 [21:20.31]我要由母亲哄着才能入睡 [21:23.05]现在母亲不见了 [21:24.79]我却也沉入了梦中 [21:27.63]梦中 [21:28.13]我重应了我看见车的那一刻 [21:31.92]茫茫大雪中的小卡车 [21:34.42]先是车尾灯 [21:36.12]再是车屁股 [21:37.62]再看清车牌在 [21:39.85]可是 [21:41.70]为什么先看到的是车尾 [21:44.64]为什么车头朝着山下呢 [21:48.26]父亲不是在上山的路上抛锚的吗 [21:53.02]倒不如说 [21:54.78]这一晚经历的才是梦吧 [22:00.18]一直以来 [22:01.30]我要由母亲哄着才能入睡 [22:05.30]五岁那一年 [22:06.90]母亲说 [22:09.00]阿松 [22:10.00]你是大孩子了 [22:11.74]要学会自己睡觉 [22:14.34]离开了房间 [22:16.46]我在黑夜里睁着眼睛 [22:18.62]看着窗外摇荡的树影 [22:20.76]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睡 [22:23.28]于是我哭着喊妈妈 [22:25.66]母亲最终还是心软了 [22:28.85]此后的每一年 [22:30.31]每一天 [22:31.51]每当黑夜来临 [22:32.89]母亲都会搂着我 [22:34.57]给我唱歌 [22:35.77]哄我睡觉 [22:37.55]有时也会和我说话 [22:39.27]诉说她有多么爱我 [22:42.47]前几天的夜晚 [22:43.99]母亲忽然在我耳旁低语 [22:47.25]如果爸爸不要我们了怎么办 [22:51.17]如果爸爸再也不回来了怎么办 [22:56.13]这些话出现在现实与梦境的间隙中 [22:59.55]我无法断言那是否真实 [23:02.59]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23:05.07]我只要有母亲就好了 [23:06.97]但我也不想母亲难过 [23:10.21]我在梦中不断反刍着过去 [23:13.65]车半路抛锚了 [23:15.65]家里油不够 [23:16.83]没加满 [23:18.35]本来想坚持到山下 [23:19.59]在家路上就下了暴风雪 [23:23.75]一切都太突然了 [23:25.51]我们家本来多幸福啊 [23:29.35]我半个月回家一趟 [23:30.53]周五晚上到家 [23:32.13]周日晚上再走 [23:33.61]是的 [23:36.19]昨晚上我们一家吃过了晚饭 [23:38.49]我就要开车回厂里上班了 [23:41.93]小儿子依赖我 [23:43.63]每到这个时候 [23:45.01]他都不想要我走 [23:46.77]这次竟然偷偷溜到我车上 [23:49.17]躲在副驾驶座位下 [23:51.37]下山的半路上我才发现 [23:54.13]警察同志 [23:55.31]我真的没想到 [23:57.05]昨晚雪太大了 [23:58.69]就这样发生了雪崩 [24:03.42]雪崩 [24:04.98]我在睡梦中听到了这个词 [24:07.22]心脏便开始发痛 [24:10.80]就在我走后不久 [24:12.36]我老婆孩子都死在了天灾里 [24:15.92]要不是小儿子阿松溜进车里来跟着我逃过一劫 [24:20.32]我们一家五口可就剩我一个人了 [24:25.52]是父亲在说话 [24:27.76]我睁开眼睛 [24:29.62]是医院 [24:31.30]病房里人很多 [24:33.51]父亲 警察 [24:35.37]医生 护士 [24:36.77]乌泱泱的人头 [24:38.47]看不清面貌 [24:40.21]但人群中有一个人模样是清晰的 [24:44.57]他的眼睛很美 [24:46.29]眼尾上挑 [24:47.75]眉毛微皱着 [24:49.33]她温柔的注视着我 [24:52.70]我定定的看着那个女人 [24:54.66]似乎很久以前我曾见过她 [24:59.02]人群逐渐散开 [25:00.78]一个个离开病房 [25:02.62]她站在原地 [25:03.82]然后向我走来 [25:05.94]越来越近 [25:07.90]他是护士 [25:09.22]胸口上有名牌 [25:10.84]上面写着梅雪 [25:13.96]一旁的父亲握住我的手 [25:16.44]我头都没有动 [25:18.16]眼睛斜过去看她 [25:20.78]父亲的眼神犹疑 [25:23.46]阿松啊 [25:24.94]以后就和爸爸在城里生活吧 [25:28.30]学会遗忘 [25:29.96]这样才不会痛苦 [25:32.38]忘了妈妈 [25:33.30]哥哥和姐姐 [25:37.04]我没有意识到失去 [25:39.16]很多事情我还没想明白 [25:42.14]也暂时没有精力思考 [25:44.84]昨晚我和父亲在车里躲了一整夜 [25:47.96]受了很久的冻 [25:49.72]身体没有大碍 [25:51.58]只是想睡觉 [25:53.26]于是我接着睡了 [25:57.52]我以为下次醒来 [25:59.10]梦也就醒了 [26:00.56]我会躺在家里的小床上 [26:03.08]窗外是始终如一的雪山 [26:05.60]母亲在客厅喊我吃早饭 [26:09.30]可醒来就到了我的十岁生日 [26:13.40]病房里有气球 [26:15.12]玩具和蛋糕 [26:16.76]一些陌生人来给我庆祝 [26:19.15]他们被称作社会爱心人士 [26:22.87]父亲坐在房间一角 [26:24.73]强颜欢笑 [26:26.49]他们围在我身边说 [26:28.75]阿松 [26:29.81]别难过 [26:31.11]一切都过去了 [26:32.33]以后都要快乐的过生日 [26:36.11]所以说 [26:37.49]爸爸 [26:38.95]这是怎么回事啊 [26:41.23]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26:45.53]在我的记忆中 [26:46.55]那一天是周五 [26:48.03]母亲做好了晚餐 [26:49.93]我们一起等待在外工作一周的父亲回家 [26:53.76]可是突发暴风雪 [26:55.34]父亲的车抛锚在路上 [26:57.54]我们下山找父亲 [26:59.32]可半路上母亲 [27:00.96]哥哥和姐姐都不见了 [27:03.70]父亲扭曲着身体躲在车座下 [27:07.72]却从父亲口中得知 [27:09.82]那天是周日 [27:11.85]父亲已经在家过完了周末 [27:15.91]一家人吃过了晚餐 [27:18.09]父亲准备回城上班 [27:19.79]而我偷偷溜进了父亲的车 [27:22.89]和他一同下山 [27:25.09]后来突发暴风雪 [27:26.87]车抛锚在路上 [27:28.65]山上发生雪崩 [27:30.51]母亲 [27:31.01]哥哥和姐姐死了 [27:32.77]我和父亲幸免于难 [27:36.49]这是两种有共同处 [27:38.73]本质却截然不同的发展 [27:41.68]父亲所说的更符合实际 [27:44.24]因为那天确实是周日 [27:46.26]也确实发生了雪崩 [27:48.38]三个至亲真的都离我而去了 [27:52.28]可是那一夜在雪地中行走的感触是如此真实 [27:58.87]我不相信自己的记忆发生了错乱 [28:02.05]我更不相信我会偷偷溜进父亲的车跟他一起走 [28:07.03]因为我是如此依赖母亲 [28:09.81]我每晚都需要母亲哄着入睡 [28:12.59]怎会选择离开 [28:15.17]父亲所说的更符合实际 [28:17.77]但他也撒了谎 [28:21.03]生日当天 [28:21.81]我出院了 [28:23.15]父亲带我回了他在城市中的房子 [28:26.35]这个家里有成堆的拖鞋毛巾 [28:29.69]因为这不是父亲一个人的家 [28:32.86]对此 [28:33.70]她没有做太多解释 [28:35.80]只是把我领进门后 [28:37.22]向我介绍说 [28:39.12]这是梅雪阿姨 [28:41.88]梅雪正在做晚餐 [28:43.96]她靠在厨房门边 [28:45.62]温柔的喊 [28:47.36]阿松 [28:49.18]他的长相给我一种遥远的熟悉感 [28:52.46]遥远的过去 [28:53.90]我似乎曾躺在他的怀里 [28:56.16]从下往上这样看过他的脸 [28:59.62]他说 [29:01.34]好久不见呐 [29:03.29]你出生那天我们见过的 [29:06.07]所以 [29:06.39]今天也是我们认识十周年的纪念日 [29:11.29]原来如此 [29:12.93]人的记忆又如此奇妙 [29:15.49]我仅仅是出生那天见过他 [29:17.61]便埋下了记忆的种子 [29:19.71]直到今天还有熟悉感 [29:22.99]但这也不会妨碍我应该恨他的事实 [29:27.53]一直以来 [29:28.59]我生活在雪山上 [29:30.51]和母亲 [29:31.23]哥哥姐姐一起闭塞着自己 [29:34.27]与世隔绝 [29:36.27]直到这一天开始 [29:37.87]真实的世界才向我展露形貌 [29:42.89]对于一个世界观初步成型的十岁孩子来说 [29:47.27]未免太残忍了些 [29:49.85]而父亲接着说 [29:53.05]妈妈给了你第一次生命 [29:55.21]美雪阿姨给了你第二次 [29:58.23]那一年她去爬山 [30:00.45]也是突发的暴风雪 [30:02.89]爸爸在大雪中救了阿姨 [30:04.99]而阿姨救了妈妈和你 [30:07.67]他还给你洗了澡呢 [30:10.97]太过残忍了 [30:12.93]告诉我 [30:13.43]这些日后 [30:15.35]我该怎么坦然的恨她 [30:18.49]梅雪笑着说 [30:20.88]当时阿姨还夸你长得好看 [30:24.20]今天再看 [30:25.50]阿姨的眼光果然没错 [30:28.98]梅雪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30:31.70]由土豆炖鸡 [30:32.86]砂锅燃气炉煨着 [30:35.16]正冒热气 [30:36.64]我怔怔的坐在桌边 [30:39.08]我说 [30:41.54]那顿晚饭是真的吗 [30:44.92]什么晚饭 [30:47.76]暴风雪的那一夜 [30:49.76]妈妈做的晚饭 [30:51.70]她也做了土豆炖鸡 [30:55.18]梅雪说 [30:57.54]阿松啊 [30:59.31]你听过卖火柴的小女孩吗 [31:03.07]小女孩冻死前擦亮火柴 [31:06.67]看见了暖炉和晚餐 [31:11.27]原来如此 [31:13.58]父亲曾经在雪山上遇见旅行者冻死的尸体 [31:18.00]脸上挂着微笑 [31:19.70]赤着上身 [31:21.54]死状诡异却祥和 [31:24.16]因为冻死的人不会感受到痛苦 [31:27.44]他会在死前做一场温暖的美梦 [31:31.23]那梦甚至温暖到令她脱下衣服 [31:34.25]含笑死去 [31:36.37]梅雪说 [31:38.41]这样的幻觉很美好 [31:40.87]不是吗 [31:43.67]来到新家的这一天 [31:45.47]我没有吃晚饭 [31:47.29]我躲进房间 [31:48.73]埋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31:51.83]我为什么会和父亲一起躲在车里被救下 [31:56.21]我本该和母亲 [31:57.53]哥哥姐姐一起死在一场美梦里 [32:02.21]我在心里不断祈祷 [32:04.55]妈妈 [32:05.69]请抱住我吧 [32:08.14]我想睡一个好觉 [32:11.28]于是 [32:12.36]在现实与梦境的间隙里 [32:14.70]我真的感受到了母亲的温度 [32:17.02]听见了她哄我的声音 [32:19.46]我平和的睡去 [32:20.88]下一刻身体却猛地抽动 [32:23.72]挣扎着想逃离 [32:26.40]我猛然张开双眼 [32:28.52]是黑夜和陌生的房间 [32:31.94]冷白的路灯透进了丝丝缕缕窗外的影子投在天花板上 [32:37.56]一个披着长发的女人站在床头 [32:40.88]我虚弱的尖叫 [32:43.58]阿松 [32:44.99]被子够吗 [32:47.45]黑暗中响起梅雪的声音 [32:50.11]晚饭没吃 [32:51.27]你饿吗 [32:52.92]我说 [32:54.15]我 我害怕 [32:57.47]害怕什么 [32:58.89]梅雪打开灯 [33:00.09]坐在我床边 [33:02.35]阿松啊 [33:04.15]都过去了 [33:05.73]以后阿姨会好好照顾你 [33:08.41]就像妈妈一样 [33:10.69]我说 [33:12.55]我看见了妈妈 [33:14.21]还有哥哥姐姐 [33:15.83]他们出现在下山的路上 [33:17.75]围着爸爸的车走 [33:19.33]可他们明明死在了家里 [33:23.24]真的吗 [33:24.68]真的 [33:26.14]但那不是他们 [33:27.44]我听说过叫山妹的妖怪 [33:30.84]他们会和人开恶劣的玩笑 [33:34.62]那一年我十岁 [33:37.02]听了太多的怪谈 [33:38.32]故事和童话 [33:40.20]但始终看不透现实的走向 [33:43.76]那个血夜里 [33:45.30]到底哪些是真实的 [33:47.50]哪些是虚幻的 [33:49.84]如果那一夜我早就知道母亲哥哥姐姐已经离世 [33:54.66]当山妹的幻想出现时 [33:56.98]我还会逃开吗 [33:59.32]不会的 [34:01.28]即便害怕 [34:02.76]即便被欺骗 [34:04.90]也要再多看他们一眼呢 [34:09.96]记忆中的第一个新家 [34:11.66]其实只住了很短一段时间 [34:14.76]后来我和父亲 [34:15.78]梅雪搬进了更大的房子 [34:19.07]横祸之下也带来了横财 [34:22.75]来自保险 [34:24.91]有时我会不无恶意的想 [34:27.69]这一切是否是个阴谋 [34:30.77]当然 [34:31.75]父亲操纵不了自然现象 [34:34.09]但他也并不无辜 [34:36.65]每半个月回家一趟 [34:38.15]对他来讲是负担吧 [34:40.61]他更想永远留在城市 [34:42.69]真正开始新生活 [34:45.53]当年他开车下山 [34:47.57]会不会有那么一点期待天灾的来临 [34:52.38]离那场事故已经过去六年 [34:54.98]如今我十六岁 [34:57.60]明白了当年父亲那无伤大雅的谎言不过是粉饰失职又愧做的自己 [35:06.29]暴风雪来的那一夜 [35:07.99]我没有溜进父亲的车 [35:09.89]父亲也没想带走我 [35:13.31]窗外的隆隆声响 [35:15.13]不是屋顶积雪下坠的声音 [35:17.91]是雪崩的声音 [35:20.49]我和母亲 [35:21.33]哥哥 [35:21.63]姐姐一同被埋进冰冷的深渊里 [35:24.95]在雪中昏死过去 [35:27.25]也就在梦中醒来了 [35:29.81]温暖的房间和毛毯 [35:31.99]土豆炖鸡 [35:32.85]砂锅 [35:33.87]趴在桌上写作业的姐姐 [35:36.21]等着父亲回家吃晚饭的我们 [35:39.23]都是虚幻的 [35:41.51]只有走出家门是真实的 [35:45.35]不知是强烈的求生渴望驱使 [35:48.39]还是冥冥中听见了上方母亲的呼唤 [35:52.45]我从虚幻的梦境中醒来 [35:54.91]爬上了雪层 [35:56.92]又独自一人走过长长的夜路 [36:00.16]找到父亲的车 [36:02.58]一直以来 [36:03.74]我都是懒散怠惰的过爱依赖别人的孩子 [36:09.12]那一次我冲在了前面 [36:12.50]把母亲 [36:13.26]哥哥和姐姐远远抛在后面 [36:17.52]母亲过世后 [36:18.88]我不再也无法依赖她了 [36:21.84]黑夜里没有她搂着我哄睡 [36:25.04]我也能独自睡去 [36:26.98]但我时常怀念在母亲怀中安然入睡的旧日时光 [36:33.02]人总要长大的呀 [36:35.56]我站在现在的家门口 [36:38.24]这扇棕黑色的大门又宽又高 [36:41.80]沉重的仿佛随时会朝我压下 [36:46.48]梅雪从里面打开门 [36:48.36]热情的笑道 [36:50.38]阿松回来了 [36:52.81]她的样貌和六年前 [36:54.65]甚至和十六年前都没有太大差别 [36:58.41]依旧年轻美丽 [37:00.56]他刚做完晚餐 [37:02.63]如今的梅雪早已辞去医院的工作 [37:06.11]父亲换了一辆更大的卡车 [37:08.87]她现在的工作是运送雪山上的垃圾 [37:13.33]近年来 [37:14.35]大约是温室效应的缘故 [37:16.87]雪山上的积雪越来越薄 [37:19.31]陈年的垃圾就显露出来 [37:22.21]都是登山者们留下的 [37:24.79]有时他们随手扔下塑料瓶 [37:27.37]垃圾袋等垃圾 [37:29.34]有时他们死了 [37:31.12]自己就变成了垃圾 [37:34.60]正是我家所在的雪山 [37:37.22]当年被雪崩摧毁的房子已经修好 [37:41.06]父亲工作时常常路过 [37:43.60]我还没有回去看过 [37:46.36]现在的家采光不好 [37:48.52]日常都十分阴暗 [37:50.66]进门是客厅 [37:51.74]连着餐厅 [37:53.00]尽头是一扇背阴的窗户 [37:56.08]父亲坐在餐桌的主座 [37:58.90]从他那边延伸至这边的餐桌很长 [38:02.78]可以轻松坐下八个人 [38:05.73]当年雪山上的家和餐桌都太小了 [38:09.01]哥哥姐姐写作业都要借用餐桌 [38:12.21]吃饭时几个菜就能将桌子排满 [38:15.89]但家里始终充满暖黄的光线 [38:19.55]始终其乐融融 [38:21.83]我也时常怀念母亲 [38:23.65]哥哥姐姐围坐在窄小的桌旁 [38:27.23]胳膊碰着胳膊共进晚餐的时光 [38:32.33]晚餐照常丰盛 [38:34.13]我们三人各坐在一边 [38:35.89]并不交谈 [38:37.35]我知道餐桌另一头的美雪在看着我 [38:41.51]用那双美丽的眼尾上挑的黑眼睛 [38:46.17]我心脏砰砰跳动起来 [38:48.21]逐渐过速 [38:50.24]我没有抬头 [38:51.48]盯着最近的菜 [38:52.88]两分钟便吃完了 [38:55.02]梅雪失落的说 [38:57.68]不再吃一点吗 [39:00.12]我说 [39:01.78]不了 妈妈 [39:04.44]对了 爸爸 [39:05.58]我继续说 [39:07.52]明天你工作的时候带上我吧 [39:12.23]我想回雪山看看 [39:15.19]山妹是雪山上的妖怪 [39:17.53]喜欢恶作剧 [39:19.25]喜欢用模仿与乔装给人制造幻想 [39:23.67]总之 [39:25.51]请再对我做一次恶作剧吧 [39:28.27]这次我不会逃开了 [39:31.85]我宁愿在幻想中长眠不醒 [39:36.09]这样期盼着 [39:37.45]我不敢在客厅逗留 [39:39.35]快步逃回了房间 [39:41.19]关上门 [39:42.51]靠在门背后平复过速的心跳 [39:46.84]现在的家很大 [39:48.84]曲折和拐角太多 [39:50.86]在家中走着 [39:52.26]总是在下一个拐角 [39:53.84]我看见梅雪站在不远处注视着我 [39:57.88]每当我的目光遇见她 [39:59.58]她都在注视着我 [40:01.72]好像它不是存在于现实中 [40:04.02]而是存在于我的目光尽头 [40:07.54]这样的继母令我害怕 [40:10.22]因此我一直住校 [40:12.00]直到假期才不得不回家 [40:15.32]回家了也只想躲在房间里 [40:18.66]晚上起了夜风 [40:20.32]在窗外呜呜的刮 [40:22.68]树影摇晃 [40:24.34]城市的窗外和雪山的窗外截然不同 [40:28.26]城市的黑夜更黑一些 [40:30.74]冷白的路灯光是微弱的 [40:33.70]我翻了个身 [40:34.84]裹紧被子 [40:36.44]却感到寒意丛生 [40:39.48]风继续刮着 [40:41.06]窗户微微震动 [40:42.82]房间里十分寂静 [40:45.10]我紧紧闭着眼睛 [40:46.72]将被子拉上来 [40:48.46]拉过头顶 [40:50.18]再次听见了自己的喘息声和心跳声 [40:55.98]这时 [40:57.78]一只冰冷纤细的手从床尾伸进来 [41:00.90]摸到了我的脚 [41:02.66]我触点一般的缩起来 [41:04.26]抬起头往那边看 [41:06.50]一个披着长发的女人蹲在床尾 [41:10.06]我只能看见她的头 [41:12.36]我声音颤抖的说 [41:15.26]妈妈 [41:16.56]你又来了 [41:19.04]梅雪缓缓站起来 [41:22.30]我只是来看看你有没有蹬被子 [41:26.94]梅雪轻轻说完 [41:28.78]离开了 [41:30.60]几乎日日如此 [41:32.89]在我在家的每一天 [41:34.55]我从未和父亲说过这些事 [41:36.91]毕竟父亲深爱着梅雪 [41:41.39]第二天 [41:42.87]父亲开着他的大卡车 [41:45.35]带着我上了雪山 [41:48.15]时隔多年 [41:49.96]雪山的路依然变宽 [41:52.50]在山路上往远处眺望 [41:55.00]可以看见山体的棱角从雪层中裸露出来 [41:59.60]近些年很少有下大雪 [42:02.12]积雪确实比当年薄了很多 [42:05.24]父亲说 [42:07.30]我一直很愧疚 [42:09.28]曾经我想做个好丈夫 [42:12.88]好父亲 [42:15.16]我意识到父亲的倾诉语 [42:17.70]但没有回应他 [42:19.60]我只是看着雪山 [42:22.94]以前我就遇见过登山者冻死的尸体 [42:27.60]他们脸色灰白 [42:29.58]借着冰霜冻僵了却笑着 [42:34.08]这感觉很诡异 [42:36.56]也很绝望 [42:39.12]我说 [42:40.82]为什么绝望 [42:42.96]他们死的很幸福 [42:45.74]父亲继续说 [42:47.84]因为他们无法摆脱温暖的幻想 [42:52.32]这种无力是非常绝望的 [42:56.20]如果摆脱了幻想 [42:57.80]清醒过来 [42:59.34]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43:02.13]但在残酷的冰天雪地中 [43:04.91]没有人能摆脱那种幻象 [43:07.59]他们会呈陷在虚幻的温暖幸福中 [43:10.85]甚至脱掉衣服 [43:12.65]让死亡的进程加速 [43:16.93]我沉默了 [43:19.10]当年我之所以爬出雪层 [43:21.28]是因为听见母亲呼唤我的声音 [43:24.48]她喊醒了我 [43:26.20]父亲说 [43:27.84]十六年前梅雪来登山 [43:31.36]他在我们家歇了歇脚 [43:34.04]就继续往上爬 [43:35.76]结果下了暴风雪 [43:38.07]当时我没有其他想法 [43:40.59]只是不想再多一具那样死去的尸体 [43:43.93]于是去找他 [43:45.71]把他救了回来 [43:48.01]那时我没有想过后来会爱上他 [43:52.65]我冷笑了一声 [43:54.15]没有接话 [43:56.33]我知道自己非常失职 [43:58.61]但那灾难也不是爸爸造成的 [44:01.71]现在爸爸在雪山上 [44:03.17]几乎每一天都能发现新的尸骸 [44:06.73]每发现一次 [44:08.23]我就想起当年你 [44:09.45]妈妈 [44:09.95]哥哥和姐姐从雪中挖出来后的样子 [44:14.83]父亲的声音哽咽了 [44:17.03]我现在能做的太少了 [44:20.75]我能做的 [44:22.47]只是把我们家的房子重新修好 [44:25.33]布置的和从前一样 [44:27.57]希望他们的灵魂可以在家中安息 [44:32.03]阿松啊 [44:33.95]一会儿爸爸去工作 [44:37.15]你就到家里坐坐 [44:39.03]看看是不是和原来一样 [44:43.77]父亲在家门口把我放下了 [44:46.79]我看着这间屋子 [44:48.85]确实和当年如出一辙 [44:51.70]家门口的一串长绳是曾经用来悬挂风干机的 [44:57.24]家中的装潢布置也近乎一样 [45:00.66]仿佛下一刻 [45:02.10]妈妈就会从厨房走出来 [45:04.16]端着一口砂锅放到小桌上 [45:07.78]姐姐趴在桌上写作业 [45:09.62]见状跳起来 [45:11.14]妈 [45:11.94]我还写作业呢 [45:14.06]仿佛下一刻 [45:15.36]哥哥就会拿着手电从车库中走出来 [45:18.50]走进家门 [45:19.32]说柴油没有了 [45:22.42]我在沙发上蜷缩起来 [45:24.34]盖好毛毯 [45:25.60]抱着自己的身体 [45:27.96]期盼着醒来 [45:29.26]就是这样温暖场景 [45:33.04]可是再次睁开眼 [45:34.86]屋内光线暗了 [45:36.62]冷冰冰的 [45:38.58]窗外的天已近黄昏 [45:41.02]我走出家门 [45:42.56]眺望远处的天空和密林 [45:45.58]丝丝缕缕的晚霞漂浮在空中 [45:48.76]雪山的那一侧映着霞光 [45:52.12]倦鸟低滴 [45:53.14]盘旋了一圈 [45:54.58]飞入林中归巢 [45:57.40]林子里弥漫着浓重的雾气 [45:59.74]我迈开脚步 [46:01.34]坚定地往里走去 [46:03.63]并凝神每一个细微响动 [46:07.47]不知走了多久 [46:09.25]雾的尽头依稀出现了人影 [46:13.19]我终于喜极而泣 [46:15.03]脚步越来越快 [46:16.47]奔跑起来 [46:18.21]离那人影越来越近 [46:19.99]雾气渐渐散去 [46:21.47]我停下脚步 [46:24.62]是父亲 [46:26.48]他直立在那儿 [46:28.08]闻声转过身来 [46:29.74]怔怔的看着我 [46:31.68]他嘴里含糊不清的念懦着什么 [46:34.28]我没有听清 [46:36.10]天已经黑了 [46:37.68]我跟着他上车 [46:40.85]下山的路上 [46:41.97]他不再说话 [46:43.67]从此以后 [46:45.35]他再也没有说过话 [46:48.57]关于父亲为什么患上失语症 [46:51.59]我和梅雪都没有头绪 [46:54.70]一整个寒假 [46:55.90]我带着父亲走遍各大医院 [46:58.48]医生们总是问 [46:59.92]你爸爸那天看见了什么 [47:02.96]我不知道 [47:04.46]我只知道他的工作是运送雪山上的垃圾 [47:08.54]那天他在工作 [47:10.08]我在曾经的家中睡了一天 [47:14.24]父亲如同被抽离了魂魄 [47:16.76]已然无法工作了 [47:19.14]梅雪精心照顾他 [47:21.02]每天同他说话 [47:22.74]看着似乎很关心 [47:25.08]但从她眼中我却看不见感情 [47:28.78]一直如此 [47:30.48]从六年前到现在 [47:32.48]他看父亲的眼神总是冷漠的 [47:35.98]而每当他出现在我的目光尽头 [47:38.92]每当他站在下一个拐角后注视着我 [47:42.32]我才觉得他是个活生生的人 [47:46.76]父亲每天坐在家中 [47:48.60]看着做家务的梅雪 [47:50.68]紧紧盯了一会儿 [47:52.16]摇了摇头 [47:53.20]便看向别处 [47:55.32]这种状态持续一段时间后 [47:57.86]某一天晚上 [47:59.46]父亲哭着来到我的房间 [48:01.74]说什么也不想和梅雪一起睡 [48:05.64]他在害怕他 [48:07.88]此后每一个晚上 [48:09.34]在我的房间里 [48:10.76]我都掐着父亲的肩膀逼问他 [48:14.00]那天你看见了什么 [48:16.58]在树林里你跟我说了什么 [48:19.74]为什么害怕他 [48:21.10]他是不是有问题 [48:23.84]问到最后 [48:24.84]我也魔怔了 [48:26.36]我问父亲 [48:28.42]是不是他害的 [48:30.42]是不是他害了我们全家 [48:34.24]父亲每次都流着泪 [48:35.84]张着嘴看着我 [48:37.24]全身都在用力 [48:38.86]似乎那句话就要脱口而出了 [48:42.66]可任凭我怎么摇晃他的身体 [48:44.90]他最终都说不出 [48:46.70]像是说出口后 [48:48.16]他的整个世界就会崩塌 [48:52.28]这一晚 [48:53.68]父亲用尽所有力气 [48:55.74]终于大着舌头挤出了两个阴阶 [48:59.98]回家 [49:02.65]我愣了片刻 [49:03.85]泪流满面的说 [49:05.77]好 爸爸 [49:07.75]明天一早我们就回家 [49:12.55]多日的神经紧绷 [49:14.35]我已身心俱疲 [49:16.23]我把父亲哄睡下 [49:18.15]也睡了过去 [49:20.47]我果真长大了 [49:23.02]曾经在幼年时期 [49:24.54]如果没有母亲在 [49:26.18]入睡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 [49:29.32]我沉入梦乡 [49:31.02]到了半夜 [49:32.26]却因为细微的响动醒了过来 [49:35.96]身边的父亲沉睡着 [49:37.70]没有动静 [49:39.40]声音是从门外传来的 [49:41.80]时隐时现 [49:43.50]我在黑暗中坐起 [49:45.08]看着窗外的月亮 [49:46.88]有细小的絮在月光中下坠 [49:51.00]下雪了 [49:52.42]我突然起身 [49:54.32]门外有声音 [49:56.41]我披上了衣服 [49:57.81]悄悄的下了床 [49:59.23]摸着黑走的门口 [50:00.99]回头看了一眼父亲 [50:03.97]床的一侧隆起一个山包 [50:07.03]随着呼吸的频率规律起伏 [50:10.65]我屏住呼吸 [50:12.35]轻轻拧开了门把手 [50:15.10]门外漆黑一片 [50:17.30]只有微弱的月光投在地面上 [50:20.22]那声音时隐时现 [50:22.20]变大了一些 [50:24.14]似乎是有人在窃窃私语 [50:27.78]就在下一个拐角处 [50:29.92]我咽了一口口水 [50:31.44]悄无声息的往拐角走 [50:34.06]就在下一个拐角 [50:36.92]越来越近了 [50:38.86]好像客厅里有忽明忽暗的灯光 [50:42.72]是电视还开着吗 [50:45.08]拐过下一个拐角 [50:47.06]电视在黑夜里开着 [50:49.10]没有节目 [50:50.54]只有满屏的雪花和沙沙沙的盲音 [50:54.68]簌簌抖动着 [50:55.64]黑白两色正像往日的暴风雪 [50:59.91]一切就在寂静的午夜里发生 [51:02.81]电视的对面 [51:04.27]梅雪背对着我 [51:06.13]正端坐在沙发上静静观看 [51:09.59]我想要后退 [51:10.77]腿脚却不受控制向那披着长发的背影走去 [51:16.40]这一段路好像很长 [51:18.74]梅雪忽然有了动作 [51:21.12]她抱着怀里的枕头 [51:22.76]轻轻摇晃 [51:24.00]她轻声说 [51:26.30]阿松 [51:28.36]我停住了脚步 [51:31.12]如果爸爸不要我们了怎么办 [51:36.04]她轻轻笑了一声 [51:37.68]继续说 [51:39.70]如果爸爸再也不回来了怎么办 [51:43.72]我呆立在原地 [51:46.62]她温柔的答道 [51:49.08]那就不要了 [51:51.38]有妈妈永远陪着你 [51:55.94]是母亲的声音 [51:57.82]电视上满屏的雪花沙沙抖动 [52:00.32]梅雪抱着枕头慢慢站起身 [52:02.96]朝着我转过来 [52:05.78]她在黑暗中注视着我 [52:07.68]我捂住嘴 [52:08.70]后退了一步 [52:10.18]你 [52:11.52]你是 [52:13.80]阿松 [52:15.49]你不认得我了 [52:18.45]是母亲的声音 [52:22.23]那天 [52:22.91]在树林里 [52:24.03]在雾的尽头 [52:25.45]父亲怔怔的看着我 [52:27.15]含糊不清的念懦着什么 [52:29.29]往日重现 [52:30.47]他的口型放慢 [52:32.63]我看明白了 [52:34.66]父亲说 [52:37.18]我没有救回他 [52:39.40]十六年前 [52:40.62]梅雪就死在了暴风雪中 [52:44.00]我救回来的 [52:45.32]是和他长得一样 [52:46.78]声音一样的另一个人 [52:52.46]母亲曾给我讲过山妹的故事 [52:55.96]大概是时间太久远了 [52:58.70]我只记得大概 [53:01.04]雪山上的山妹从不主动害人 [53:04.72]但喜欢恶作剧 [53:07.04]她会模仿声音 [53:08.49]乔装打扮 [53:09.96]以及置幻 [53:11.92]他在冬天模仿鸡叫 [53:13.60]引诱人出去捕猎 [53:15.34]人看见远方有鸡的影子 [53:17.60]却始终追不到 [53:18.92]最终在雪中越走越远 [53:22.12]直至迷路 [53:23.92]迷路的人饥寒交迫 [53:25.82]恐惧非常 [53:27.69]于是山妹为她制造了幻象 [53:30.83]幻象中有家人 [53:32.43]有暖炉 [53:33.71]有丰盛的晚餐 [53:35.87]她就在与家人共进晚餐的温暖时光中 [53:39.51]微笑着死去了 [53:42.87]要小心山妹的晚餐呐 [53:46.88]母亲帮我把被子盖好 [53:48.36]走到门口 [53:49.50]阿松 [53:50.58]你现在是大孩子了 [53:52.36]以后要学会自己睡觉 [53:55.68]要学会独自面对一切 [53:58.76]从明天开始 [54:00.30]你晚上再怎么叫妈妈 [54:02.69]妈妈都不会来了 [54:05.44]母亲关上我的房门 [54:08.10]十六年前 [54:09.48]梅雪就死在暴风雪中 [54:12.22]我救回来的 [54:13.80]是和她长得一样 [54:15.32]声音一样的另一个人 [54:17.98]我明白了 [54:20.31]父亲那一天在雪山工作时 [54:22.57]遇见了真正的梅雪的尸骸 [54:27.37]那么 [54:27.73]这么多年 [54:29.13]与父亲朝夕相处的是谁呢 [54:32.39]那么 [54:33.91]那么那母亲关上我房门后的无数个黑夜里 [54:39.67]搂着我 [54:40.53]哄我睡觉的那个人又是谁呢 [54:55.04]他再也没有来过你的房间 [54:57.40]每一个夜晚 [54:59.48]你都是在我的怀中安然入睡的呀 [55:04.50]他走到我面前 [55:05.82]抬手摸了摸我的头发 [55:07.68]我便倒在他怀里 [55:09.80]她带着我走去沙发上 [55:11.74]搂着我轻轻抚摸 [55:14.04]用哄我睡觉的声音同我说话 [55:17.00]我在她怀中不停哭泣 [55:19.12]我说 [55:20.66]是你做的 [55:22.26]是你带来了雪崩 [55:25.76]暴风雪降临的夜晚 [55:27.98]被抢走的父亲 [55:29.52]死去的母亲 [55:30.92]哥哥和姐姐 [55:32.68]失去的家 [55:35.02]不 [55:36.86]梅雪说 [55:39.18]是你 [55:41.28]不是我 [55:42.62]我拼命的摇头 [55:44.67]想要把那些逐渐回归的记忆抛出脑海 [55:47.81]可那些记忆却越发清晰 [55:50.49]不是我 [55:51.51]是你害的 [55:52.81]是你 [55:55.31]可是 [55:57.49]山妹是从来不会害人的 [56:00.83]她只会蛊惑人 [56:04.38]暴风雪来临的前一夜 [56:06.88]他正是这样搂着我 [56:08.92]哄我入睡 [56:11.06]她在我耳边低语 [56:14.28]爸爸明天就要走了 [56:16.26]阿松 [56:18.06]如果爸爸再也不回来了怎么办 [56:23.86]妈妈 [56:24.72]你不要难过 [56:26.70]我在梦中回答他 [56:29.38]如果爸爸不想再回来 [56:32.74]明天就不让他走了 [56:36.62]是啊 阿松 [56:38.02]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56:40.50]妈妈 [56:41.58]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56:46.68]那一夜 [56:47.98]我穿好衣服 [56:49.02]下了床 [56:49.78]走出房间 [56:50.42]走出家门 [56:51.72]走过那一排风干机的死尸 [56:54.90]来到了车库 [56:56.26]远一点吧 [57:01.99]这样才不会被爸爸发现 [57:04.73]我们去山顶上吧 [57:09.39]梦游的人有无限的潜能 [57:13.57]一整夜 [57:14.85]我拎着柴油桶五六次来回 [57:18.35]一桶一桶的将柴油带到山顶全部倒掉 [57:24.20]直至天空威明 [57:25.76]才回到床上 [57:28.76]不是我 [57:30.14]不是我 [57:32.02]我在他怀中拼命摇头 [57:34.04]泪流满面 [57:36.20]我和哥哥姐姐曾追逐过下山的雪水 [57:41.43]姐姐说 [57:43.03]雪水让人滑倒 [57:44.31]是因为摩擦力变小 [57:46.25]如果太阳把雪山化了一层 [57:48.59]雪水渗进雪里 [57:50.31]积雪和山之间的摩擦力也会变小 [57:53.75]雪崩嘛 [57:54.91]就像蝴蝶效应一样 [57:57.13]雪水涓涓流淌 [57:58.81]润物无声 [58:00.54]有时雪层上划出一个小裂缝 [58:03.02]有时你朝着山上大喊一声 [58:05.58]大灾难就来了 [58:09.02]姐姐啊 [58:10.90]雪水不是最滑的 [58:13.32]油才是最滑的 [58:17.26]这是人生同我开的最大的玩笑了 [58:22.10]父亲患了失语症 [58:23.78]他拼尽全力也只能说出回家这两个字 [58:29.60]因此 第二天 [58:31.20]梅雪就带着我和父亲往雪山的方向去了 [58:35.45]我坐在车上 [58:36.69]看着车窗外人流 [58:39.85]车路 [58:40.45]树木往后倒退 [58:42.71]城市的街景一幕幕划过 [58:45.43]如同时间倒流 [58:47.77]某一刻 [58:48.91]窗外突然开阔起来 [58:50.69]变成了郊外 [58:52.51]再过一会儿 [58:53.73]就变成了雪山 [58:56.22]如果时间真的在倒流该多好啊 [59:00.28]梅雪说 [59:01.68]阿松 [59:03.23]和妈妈说说话 [59:06.02]我低笑了一声 [59:07.42]摇摇头 [59:10.02]不 [59:10.96]你不是妈妈 [59:13.29]你不是人 [59:14.45]你没有信 [59:16.23]你只会恶作剧 [59:17.91]拿人的人生开玩笑 [59:20.97]梅雪苦笑着 [59:22.91]就开始絮絮叨叨的讲话 [59:27.03]我模仿过太多人 [59:29.35]模仿他们的声音和样貌 [59:32.07]但从没有真正体验过人的生活 [59:35.35]我为人类制造无数个与家人共进晚餐的温暖幻想 [59:39.87]并抱着恶作剧的心思冷眼旁观 [59:43.23]却在漫长的生命中逐渐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59:48.44]这样的场景 [59:49.30]真的很幸福吗 [59:51.12]和家人一起吃饭 [59:53.24]真的就能让人心甘情愿的沉沦 [59:57.18]直至生命失去吗 [59:59.78]我想这个问题想了太久 [60:02.18]始终找不到答案 [60:04.58]因为从一开始 [60:06.08]我就独自生活在这雪山上 [60:08.94]没有家 [60:10.36]也没有过家人 [60:13.08]于是那一天 [60:14.68]我不过是一时兴起 [60:16.82]想去人类的家庭看看 [60:19.48]却把自己陷进去了 [60:22.64]这个家 [60:23.82]正是我所憧憬的温暖的人类家庭 [60:28.22]十六年前 [60:29.66]我抱着刚出生的你 [60:31.72]给你洗澡 [60:33.34]心里就想 [60:35.30]当人也不错 [60:38.32]我觉醒了人类的情感 [60:40.18]想要的就变多了 [60:43.12]最开始 [60:44.38]我只敢在窗外偷看你 [60:46.62]却把你吓得大哭 [60:49.06]从此你每晚都需要母亲哄着才能入睡 [60:52.82]后来他不哄你了 [60:55.16]我就大着胆子进了你的房间 [60:58.30]模仿你的母亲哄你睡觉 [61:01.08]就这样重复了很多年 [61:05.12]接近你的父亲实属不得已 [61:08.34]因为我对人类家庭的渴望与日俱增 [61:12.12]我不想再制造晚餐的幻想 [61:14.80]我想为你真正的做晚餐 [61:18.94]我不想只是晚上见到你 [61:21.26]我想让你做我的孩子 [61:24.06]和你朝夕相依 [61:26.18]为此 [61:27.82]我一直在努力的模仿 [61:31.24]梅雪说着 [61:32.36]转过头来 [61:33.56]用那双美丽的眼尾上挑的黑眼睛看着我 [61:38.16]现在 [61:39.42]我已经变成人了 [61:41.78]我有血有肉 [61:43.90]会心痛 [61:45.66]也会死 [61:47.91]我们来到雪山中的家时 [61:50.15]已经天黑了 [61:52.03]天上缓缓飘着细雪 [61:54.39]梅雪继续说 [61:56.85]可是我至今仍未体验过人类家庭的温暖 [62:02.47]至今仍未体验过如幻想中一般温暖的晚餐场景 [62:08.39]因为阿松 [62:10.51]你从来不肯好好吃一顿妈妈做的饭 [62:16.35]对此 [62:17.43]我不做回应 [62:19.67]父亲去房间里休息 [62:21.85]梅雪去厨房做饭 [62:24.19]我躲进了我的房间 [62:27.15]过了一会儿 [62:28.25]梅雪来敲门 [62:30.27]阿松啊 [62:31.99]吃晚饭了 [62:34.47]我靠在门背后 [62:35.85]不声不响 [62:38.19]阿松 [62:39.71]门那边传来梅雪的啜泣声 [62:43.07]出来吧 [62:44.51]和妈妈一起吃饭 [62:47.19]我摇了摇头 [62:48.37]用力抵在门背后 [62:50.35]仍然不声不响 [62:52.90]梅雪敲了很久的门 [62:54.54]终于放弃了 [62:55.92]我靠在门边 [62:57.48]听见她把饭菜倒掉的声音 [63:01.20]我在房间里静静的哭了很久 [63:04.02]从昨夜到现在 [63:05.80]我似乎要把这些年积攒的眼泪都流干 [63:10.60]夜深以后 [63:12.24]客厅里传来了说话声 [63:15.08]我突然清醒了 [63:16.96]连忙打开门走出去 [63:19.20]眼前的景象令我睁大了眼睛 [63:23.70]天已经黑透了 [63:25.52]屋子里充满黄色的灯光 [63:28.74]空气温暖又干燥 [63:31.68]姐姐把书本扔到一旁 [63:33.68]取来燃气炉放在桌上 [63:36.61]母亲从厨房端来砂锅 [63:39.24]哥哥把暖炉开得大了一些 [63:42.72]桌子正中是土豆炖鸡 [63:44.84]砂锅边上挨挤着几个炒菜的小盘子 [63:49.90]有炒羊肉 [63:50.96]番茄炒蛋 [63:51.96]炖萝卜 [63:53.24]白菜炒面 [63:55.80]母亲 哥哥 [63:56.64]姐姐一起围坐在小桌旁 [63:59.70]胳膊碰着胳膊 [64:01.32]静静等待 [64:03.58]哥哥打破了沉默 [64:06.85]爸爸和阿松什么时候回来 [64:09.47]姐姐说 [64:10.69]妈 我饿了 [64:12.95]母亲说 [64:14.97]再等一会儿吧 [64:16.37]他们堵在路上了 [64:18.89]我情不自禁的走过去 [64:20.55]伸出手喊 [64:22.51]妈 [64:24.89]他们听不见我 [64:26.49]也看不见我 [64:28.85]我侧过头 [64:29.75]看向角落里的梅雪 [64:31.69]她始终静静地旁观这一场景 [64:34.77]我冷冷地问道 [64:36.99]是你做的吗 [64:38.77]他摇摇头 说 [64:40.73]不是 [64:42.68]每当夜幕降临 [64:44.20]他们就会出现 [64:46.60]他们当年下山去找你和父亲 [64:49.60]但你们躲在车里 [64:51.70]没有跟他们走 [64:54.88]这么多年 [64:56.38]他们一直在等待着迷途的亲人回家 [65:00.40]我点点头 [65:01.62]恍然明白了什么 [65:03.18]忽然雀跃 [65:04.30]我往厨房走去 [65:06.52]阿松 [65:07.36]你要做什么 [65:09.16]梅雪跟了上来 [65:11.78]我从厨房取出一把刀 [65:13.60]往父亲的房间走 [65:15.91]阿松 你站住 [65:18.21]梅雪兰在我身前 [65:19.81]满脸的惊恐 [65:21.49]你不准做 [65:34.32]我扯了扯嘴角 [65:35.92]笑着对梅雪说 [65:38.36]你已经变成人了 [65:40.38]那你做人吧 [65:42.14]我不做人了 [65:44.32]你不能这样 [65:45.80]不能这样对我 [65:47.82]梅雪哭着来抢刀 [65:49.84]你要我怎么办 [65:51.06]阿松 [65:52.39]我的心很痛 [65:53.69]我没有你 [65:54.73]我会死的 [65:56.15]阿松 [65:56.95]求你别这么做 [66:00.91]错开他走门将门将门 [66:08.91]回家吃饭了 [66:14.81]下着暴风雪的夜 [66:16.95]母亲已将晚餐做好 [66:19.67]屋内满是融融的暖气 [66:22.31]母亲哥哥姐姐围坐在小桌旁 [66:25.63]胳膊捧着胳膊 [66:27.21]看着面前一桌子菜 [66:29.19]静静等待 [66:31.00]这时响起了敲门声 [66:34.14]他们回来了 [66:35.54]姐姐欢呼着去开门 [66:37.40]迎进了父亲和我 [66:39.66]父亲拍拍身上的雪 [66:41.42]将大衣脱下 [66:42.92]哥哥接了过去 [66:44.12]说 [66:45.34]快进屋暖暖 [66:47.20]你们怎么不先吃呢 [66:50.08]父亲凑到餐桌边去接砂锅的盖子 [66:54.54]好香啊 [66:55.96]妈妈做了什么好吃的 [66:58.24]土豆炖鸡 [67:00.18]母亲笑盈盈的拧开了燃气炉 [67:03.08]继续喂鸡 [67:04.58]又拿起桌上的炒菜 [67:06.66]打算去厨房回个锅 [67:09.76]等菜再次上桌 [67:11.48]一家人便吃起了团圆饭 [67:14.06]这时敲门声再次响起 [67:17.74]阿松啊 [67:18.68]你去开门 [67:20.68]我已经十岁了 [67:22.26]胆子还很小 [67:24.04]我迟疑着走到门口 [67:25.86]回头望望家人 [67:27.52]还是不敢开门 [67:29.57]阿松啊 [67:30.39]开门吧 [67:32.13]母亲鼓励着我 [67:34.11]天气太冷了 [67:35.47]还下着雪 [67:37.21]这时候没有家的人是很可怜的 [67:41.31]我点了点头 [67:42.77]打开了门 [67:44.53]是一个登山的阿姨 [67:47.21]她小心翼翼的说 [67:50.10]我可以进来吗 [67:52.58]我好冷 [67:54.38]也好饿 [67:57.32]他看着我的脸 [67:58.54]说这些话时 [68:00.26]不觉中竟然泪流满面 [68:08.37]好了 [68:08.75]这个故事讲完了 [68:10.41]感谢收听 [68:11.31]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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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00.00]时代音乐网 www.78497.com[00:01.83]风干鸡是母亲的拿手好菜
[00:05.17]做风干机时手法必须要快
[00:08.95]不必放血杀死
[00:10.83]直接拔毛
[00:11.95]掏内脏
[00:13.29]调料填入鸡腹缝上
[00:15.93]然后悬挂在窗外吹风
[00:18.57]这时候鸡还是活的
[00:21.57]一串鸡的活尸并排挂在家门口
[00:24.97]左摇右晃
[00:26.23]互相碰撞
[00:27.91]风铃一样的在风雪中咕咕直叫
[00:32.03]夜晚我总能听见断断续续咕咕的声音
[00:37.87]窗外隆隆作响
[00:39.97]是屋顶不堪重负积雪下坠的声音
[00:44.13]这一年
[00:44.91]我未满十岁
[00:46.73]我蜷缩在沙发上
[00:48.55]睁开一只眼睛还没清醒
[00:52.23]屋子里充满黄色的灯光
[00:54.73]身上披的毛毯有些重量
[00:57.72]身体又热又懒
[00:59.86]隐约看见姐姐趴在桌上写作业
[01:03.52]哥哥正和母亲说话
[01:05.92]母亲从厨房端出了一口砂锅
[01:10.62]我料想锅里是土豆炖鸡
[01:14.16]鸡肉的口感很柴
[01:17.27]一种厚重的咸味密密的编织在肉的纤维里
[01:21.77]是出自母亲之手的风干机
[01:25.15]哥哥说过
[01:26.43]做风干鸡时手法必须要快
[01:29.65]不必放血杀死
[01:31.33]直接拔毛
[01:32.53]掏内脏
[01:33.87]调料填入鸡缝缝上
[01:36.74]然后悬挂在窗外吹风
[01:39.62]这时候鸡还是活的
[01:41.72]一串鸡的伙食并排挂在家门口
[01:44.94]左摇右晃
[01:46.10]互相碰撞
[01:47.78]风铃一样的在风雪中咕咕直叫
[01:52.30]这场景一直是我小时候的噩梦来源
[01:56.65]母亲借此编造怪谈故事
[01:59.05]他说那不是犄叫
[02:02.41]雪山上有一种叫山妹的精怪
[02:06.19]不会主动害人
[02:07.99]但会通过模仿
[02:09.39]乔装和置换来欺骗人类
[02:12.50]间接致人死亡
[02:14.94]他在冬天模仿鸡叫
[02:17.02]引诱人类出去捕猎
[02:19.28]人看见远方有鸡的影子
[02:21.52]却始终追不到
[02:23.34]最终在雪中越走越远
[02:26.30]直至迷路冻死
[02:28.48]所以千万不要跑出去
[02:30.88]如果不是跟随大人
[02:32.52]我从不踏出家门半步
[02:35.12]因此
[02:36.02]母亲正是用这个故事和一排咕咕叫的风干机
[02:40.36]将我整个童年堵在家里
[02:43.86]如今回想往事
[02:45.96]感慨良多
[02:47.98]我家就在雪山半山腰上
[02:50.52]我和母亲
[02:51.68]哥哥姐姐住在一起
[02:55.11]父亲在隔壁城市工作
[02:57.21]每半个月回家一次
[02:59.31]开着他的小卡车
[03:01.67]周五晚上到家
[03:03.01]周日晚上再走
[03:04.77]这两个晚上的晚餐是最丰盛的
[03:08.37]这一天是周五
[03:10.03]正是他回来的日子
[03:13.27]母亲把燃气炉端上桌
[03:15.43]桌上就没地方了
[03:17.19]姐姐抱着书本跳起来
[03:19.39]妈
[03:20.07]我还写作业呢
[03:21.85]这一声将我彻底惊醒
[03:25.05]外头又是隆隆作响
[03:27.31]屋顶另外半边的雪也往下掉
[03:30.68]我伸个懒腰
[03:31.58]起身撩开窗帘往外看
[03:35.42]屋外天已经黑透
[03:37.38]灰蒙蒙的云淤积在半空中
[03:40.20]地上的雪也被映得发灰
[03:43.68]上山的路隐没在密林间隙
[03:46.40]每天早晨有人对它进行处理
[03:49.28]好使的不积雪也不结冰
[03:52.20]雪水就这样沿着下山的路蜿蜒流去
[03:57.46]之前我和哥哥姐姐追逐过雪水
[04:00.24]摔得很痛
[04:01.66]姐姐曾说
[04:03.16]雪水让人滑倒是因为摩擦力变小
[04:06.52]如果太阳把雪晒化了
[04:08.30]一层雪水渗进雪里
[04:10.92]积雪和山之间的摩擦力也会变小
[04:14.24]雪崩就是这么来的
[04:17.89]现在雪停了
[04:19.35]再过一会儿路的尽头就会出现车灯
[04:24.15]马上爸爸就回来了
[04:25.95]收拾一下准备吃饭
[04:28.67]母亲让砂锅做在燃气炉上
[04:31.55]然后炒好了几个菜
[04:33.85]我再次撩开窗帘眺望
[04:35.95]那条路尽头的灯光还没有出现
[04:39.71]暴风雪却在这时突然降临了
[04:45.07]冷风卷着雪片从没关的小窗里灌进来
[04:49.09]家里的东西被吹得裂烈作响
[04:52.09]四处乱坠
[04:54.49]啊 不应该啊
[04:57.25]母亲忧心忡忡的往外看一眼
[04:59.97]用力关上窗
[05:02.29]窗户被割了无数刀似的
[05:04.65]糊的除了雪看不见其他
[05:07.53]风在屋外雾无嘶吼
[05:10.37]间或有树枝坠落乱杂的迹象
[05:13.67]听起来又近又远
[05:15.75]像是末日降临
[05:18.12]我窝在母亲怀里
[05:19.72]和哥哥姐姐一起围坐在小桌旁
[05:23.02]胳膊碰着胳膊
[05:25.56]外面是天气恶劣的黑夜
[05:28.14]家虽然小
[05:29.34]却能遮蔽风雪
[05:31.32]一家人围坐在一起
[05:33.08]既温暖又有安全感
[05:35.88]桌子正中是土豆炖鸡
[05:37.84]砂锅边儿上挨挤着几个炒菜的小盘子
[05:42.44]有炒羊肉
[05:43.79]番茄炒蛋
[05:45.04]炖萝卜
[05:46.28]白菜炒面
[05:48.32]燃气炉还在微着鸡
[05:50.56]炒菜的热气只剩几缕
[05:53.62]哥哥用手机查天气
[05:56.70]这个雪太突然了
[05:58.76]希望爸爸不会堵在路上
[06:01.64]母亲看了看手机
[06:03.02]没有应答
[06:04.48]我们继续不声不响的等待
[06:07.08]我看见杯子里的牛奶慢慢结出奶皮
[06:10.96]姐姐打破了沉默
[06:13.38]上一次这么大的雪
[06:15.72]还是在阿聪出生那天吧
[06:19.00]听说我是在家里出生的
[06:22.44]那一天原本也是个晴朗天气
[06:25.83]有登山的游客在我家歇了歇脚
[06:28.41]就继续往上爬
[06:30.19]后来突然下起暴风雪
[06:32.39]父亲担心那名游客迷路
[06:34.43]上山去找
[06:36.05]大着肚子的母亲在家着急
[06:38.59]一急就要临盆了
[06:41.21]来不及去医院
[06:42.49]只能在家省
[06:44.30]哥哥姐姐帮不上忙
[06:46.10]就干等着父亲回家
[06:48.62]母亲痛得奄奄一息之时
[06:50.98]父亲终于回来了
[06:52.96]他找回了那名登山客
[06:55.34]这登山客本职工作恰好是护士
[06:58.74]父亲救了他
[07:00.26]他救了母亲和我
[07:03.28]接生完之后
[07:04.28]他给我洗了澡
[07:05.24]还说
[07:06.34]这男娃长得真好看
[07:09.44]我的人生刚出生就经历波折
[07:13.10]也无怪乎十岁还依赖母亲吧
[07:16.98]我往母亲的怀里钻了钻
[07:19.58]哥哥说
[07:21.02]打个电话吧
[07:23.29]影响他开车
[07:25.11]母亲搂着我拍了拍
[07:27.39]阿松啊
[07:28.67]先睡会儿
[07:30.05]爸爸一会儿就回来了
[07:32.77]我这才打起盹来
[07:35.33]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07:37.37]不知过了多久
[07:39.59]叮叮铃铃的响
[07:41.33]有手机在响
[07:43.33]总会有人去接的
[07:45.13]我继续睡
[07:46.85]但又是叮铃的乱响
[07:50.55]我睁开眼
[07:52.07]家里温暖又安静
[07:54.07]炉子已经关了
[07:55.85]手机一直在响
[07:57.71]大家都在桌旁打盹
[07:59.63]我推醒了母亲
[08:01.99]是父亲的电话
[08:03.59]哥哥姐姐也醒了
[08:06.69]他已经上山了
[08:08.65]但是油耗没了
[08:10.53]车在半路抛锚
[08:12.25]现在路也被雪封住了
[08:14.55]母亲挂了电话
[08:15.77]很是担忧
[08:17.89]姐姐撩开窗帘往外看
[08:19.59]说道
[08:20.90]那怎么办
[08:22.06]给爸爸送油吧
[08:24.82]哥哥打着手电去车库
[08:27.02]几个柴油桶竟然都已用空
[08:30.44]母亲回拨电话
[08:31.94]长时间的嘟嘟忙音
[08:34.26]父亲却也联系不上了
[08:37.98]屋外白茫茫一片
[08:39.96]空有冰天雪地
[08:41.88]我裹着毯子站在家门口
[08:44.30]向外探了探风
[08:46.12]雪小了一些
[08:47.96]这时
[08:49.06]忽然有一种强烈的渴望喷薄而出
[08:52.70]我跑了出去
[08:53.92]跑进了茫茫的雪幕里
[08:56.86]阿松
[08:58.57]身后的姐姐在喊我
[09:00.35]她原地跺跺脚
[09:01.61]也跑出来
[09:03.17]也好
[09:04.25]咱们去找一找爸爸吧
[09:06.99]送不成游
[09:08.31]一家人也应该在寒夜里团聚
[09:11.25]母亲急忙锁好门
[09:12.81]和哥哥姐姐一起追出来
[09:15.61]我们四个人摸索着已经被暴雪封住的路
[09:19.17]往山下走
[09:21.83]我主动跑出家门
[09:23.51]这是第一次
[09:24.77]呃
[09:25.77]不是
[09:26.91]我隐约记得不久前还有一次
[09:29.13]我一个人偷偷跑出门
[09:31.03]做了什么却记不清了
[09:34.25]我走得异常快
[09:35.79]母亲哥哥姐姐都跟不上我
[09:39.41]我一贯是懒散的孩子
[09:41.69]这种时候也应该贪恋家中的温暖
[09:44.71]不愿出门
[09:45.93]即便出门
[09:46.99]也该是跟在家人屁股后面
[09:49.73]因为这是一个极深的夜
[09:52.83]既胆小又依赖母亲
[09:55.47]几乎每一晚
[09:56.71]我都要母亲搂着我
[09:58.47]要听着母亲的声音
[10:00.25]才能消减对夜晚的恐惧
[10:02.35]进而入睡
[10:03.97]我不曾这样冲在前
[10:06.36]但今晚很奇怪
[10:08.06]某种强烈的渴望忽然侵袭
[10:10.40]令我脚步不停加快
[10:13.46]雪越来越小了
[10:15.32]天空却依然灰退
[10:18.06]树林中弥漫着经久不散的雾气
[10:22.16]我问道
[10:23.58]妈妈
[10:24.46]路还有多远
[10:27.07]母亲没有回答
[10:28.69]我也忘记了等待答案
[10:31.51]两条腿冷的随时能冻在地里
[10:34.49]但仍然僵硬的往前挪着
[10:37.37]咯吱咯吱
[10:39.01]暴风却停了
[10:40.75]世界安静的只剩下脚步声
[10:44.53]天上的云散开一些
[10:46.77]月亮半明半昧
[10:48.95]树林中的雾气却更加浓郁
[10:52.85]大概走了一个多钟头
[10:54.59]前方出现一盏忽明忽暗的尾灯
[10:58.64]我看见爸爸的车了
[11:00.52]我加快脚步向前跑去
[11:02.78]妈妈
[11:03.62]哥哥姐姐
[11:04.58]快来
[11:06.30]我咯吱咯吱的走的频率加快
[11:10.19]广阔天地间
[11:11.71]小卡车嵌在雪里
[11:13.55]林中的雾漫了出来
[11:15.55]边际模糊的圈定了一个世界
[11:19.21]除了那辆车
[11:20.51]其他都成了迷雾背后奇怪而高的暗影
[11:24.81]先是尾灯
[11:26.19]再看到车屁股
[11:27.71]然后看清了车牌
[11:30.99]车斗里砸了两根黢黑的树枝
[11:34.25]车顶凹下去一点
[11:35.93]但是问题不大
[11:37.51]我跑到车头
[11:39.73]爸爸
[11:41.38]我抓着后视镜
[11:42.84]踩着踏脚费劲的爬上去
[11:45.76]我们来找你了
[11:48.56]车窗上结着霜雪
[11:50.38]看不见里面
[11:52.04]我正要用手擦拭
[11:54.04]却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11:57.60]如果现在把雪擦掉了
[11:59.38]往窗里看
[12:01.20]会看见什么呢
[12:04.00]会是爸爸吗
[12:06.80]心脏像是出走了很久
[12:08.88]现在才回归胸腔
[12:10.70]渐渐的
[12:11.84]心跳入擂鼓
[12:14.31]我伸出指甲
[12:15.63]一条一条的去刮车窗上的雪
[12:18.95]这声音尖利难听
[12:22.27]姐姐最讨厌这种声音
[12:24.79]每次我用指甲刮窗户上的霜花
[12:27.77]她就会立刻跳起来
[12:29.67]阿松 不准刮
[12:32.19]这次姐姐没有阻止
[12:34.83]我刮了三道
[12:37.55]露出一个小缝隙
[12:39.33]只允许一只眼睛的目光通过
[12:41.87]我尽力屏住呼吸
[12:43.57]耳边却充斥着喘气声和砰砰的心跳
[12:48.39]凑近缝隙往里看去
[12:51.15]眼前晃了几秒才适应里头的光线
[12:55.09]车厢里很黑
[12:56.79]副驾驶放着父亲的包和伞
[12:59.25]后视镜上的挂坠正摇晃
[13:02.33]主驾驶是空的
[13:04.21]车里没有人
[13:06.07]爸爸不见了
[13:08.43]我扒着紧闭的车门回过头
[13:10.75]妈
[13:11.79]爸爸不见了
[13:14.61]身后是茫茫的积雪和迷雾
[13:17.64]迷雾背后是奇怪而高的树影
[13:20.92]或许是光线折射的缘故
[13:22.90]它们看起来又细又长
[13:25.48]树枝上分了无数的杈往上植树
[13:29.46]没有回音
[13:31.10]母亲
[13:31.96]哥哥和姐姐都不见了
[13:35.34]我跳下车
[13:36.38]围着车子转了两圈
[13:37.90]又爬上车斗朝里面看
[13:41.36]你们在哪儿
[13:43.54]我朝着四周大声问
[13:45.78]声音被雾气吞噬
[13:47.82]没有回音
[13:49.66]我跳下车斗
[13:50.96]咯吱一声
[13:53.09]这世界竟有这么安静吗
[13:57.35]我跪在雪地上
[13:58.93]慢慢的把身子往下压
[14:01.37]左脸贴着冰冰的雪往车底看
[14:05.35]然后就保持这个动作哭了起来
[14:10.09]刚刚那脚步声多单薄
[14:13.42]在来的路上
[14:14.64]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
[14:16.40]咯吱咯吱的脚步声就只有我一个人的
[14:20.56]我就这样独自一人在雪夜里走了一个多钟头
[14:25.68]可我确信
[14:26.62]他们跟上来了
[14:28.02]我还记得母亲锁好了门
[14:30.77]如果我们找到父亲
[14:32.29]就会把车先丢在这儿
[14:34.07]一家人回去吃一顿团圆的晚餐
[14:37.59]尽管菜已经冷了
[14:40.11]可是没有找到
[14:41.93]就连母亲
[14:43.11]哥哥姐姐也失踪了
[14:47.25]夜更深了
[14:48.45]雪又开始下
[14:51.10]四周空茫的像是被抽离出原本的世界
[14:55.16]路影在雾和雪里
[14:57.16]我认不清方向
[14:59.40]我坐在雪地上
[15:00.90]紧靠着车轮胎
[15:02.54]呼吸间是一团团白气
[15:05.38]我哭泣不止
[15:08.40]阿松啊
[15:12.03]身后忽然有声音
[15:13.87]又轻又细
[15:16.75]啊
[15:16.97]我连忙回头方向跑了几步
[15:29.33]你们去哪儿了
[15:30.47]我到处找你们
[15:33.27]我们就在这儿啊
[15:35.39]阿松快来
[15:38.39]声音从树林中出来
[15:40.35]但是大雾弥漫
[15:41.89]我看不见他
[15:42.63]可是爸爸车在这儿呢
[15:46.37]我们一块找爸爸来吧
[15:50.94]声音的来处越发清楚
[15:53.66]他们在那边
[15:56.26]我边往声音的方向走
[15:58.34]边用力的往前看
[16:00.74]可任凭我怎么看也看不透物
[16:04.38]远方依稀有人影
[16:06.18]模糊难辨
[16:07.64]我走出了很远
[16:09.28]已经被树林和雾包围了
[16:11.90]回头看卡车已无法看清
[16:15.26]我停住脚步
[16:16.90]屋中的影子说
[16:19.42]阿松
[16:20.92]快来吧
[16:23.20]我说道
[16:24.86]我看不见你
[16:27.46]你仔细看看
[16:30.22]前方的雾钟渐渐显露出人形
[16:33.56]是姐姐的轮廓
[16:35.28]于是我又往前走了几步
[16:37.82]人影朝我挥了挥手
[16:39.74]风变大了
[16:41.26]吹动着雾气
[16:43.50]阿松
[16:44.86]快来
[16:46.92]我停住脚步
[16:48.82]不
[16:49.00]我往后退去
[16:50.78]我
[16:51.80]我还是回爸爸车上
[16:56.50]我转过身
[16:57.46]紧盯着来时的脚印
[16:59.16]往回跑去
[17:00.87]阿松
[17:01.99]阿松
[17:03.93]我咬着嘴唇
[17:05.13]恨不得将眼睛也闭起
[17:08.43]原来母亲讲的故事并不是编造的
[17:12.91]那不是姐姐
[17:14.67]冷风呼呼灌耳
[17:16.31]树林里的路崎岖不平
[17:18.37]我连滚带爬
[17:20.58]身后是又轻又细的簌簌声
[17:23.32]两侧的树影也在抖动
[17:26.02]风和雾都从后往前快速流动
[17:29.26]他跟上来了
[17:31.46]我哭着拼命往前跑
[17:33.24]不敢回头看
[17:35.90]跑回小卡车旁
[17:37.54]用力去拉车门把手
[17:39.62]竟然拉开了
[17:41.10]我连忙爬进主驾驶位
[17:43.04]将门猛地关上
[17:46.47]外面的风又开始呜呜呻吟
[17:49.33]我紧紧抱着膝盖
[17:50.95]侧躺着蜷缩在驾驶座上
[17:53.71]想将自己放得一滴在地
[17:56.53]余光却死死盯着窗户
[17:59.45]被雪霜封住的窗户上有一个小缝隙
[18:02.61]那是之前我用指甲刮出来的
[18:08.23]阿松
[18:09.83]阿松去哪儿了
[18:13.75]姐姐的声音越来越近
[18:16.49]一条黑影投进来
[18:18.05]爬上车顶
[18:19.47]拉得极细极长
[18:22.01]从车顶这头滑至那头
[18:24.51]又绕到一边
[18:26.17]细长的黑影从车顶那头滑至这头
[18:30.13]黑影再次蹲在车边
[18:32.57]我死死的盯着那条缝隙
[18:36.22]阿松
[18:37.78]啊 不
[18:39.38]我轻声低吟
[18:41.28]一只眼睛从外面
[18:42.96]慢慢凑上了车窗缝隙
[18:45.38]黑色深不见底的眼珠是姐姐的
[18:51.32]她的眼珠先是直视前方
[18:53.42]缓缓地将车内环视一圈
[18:56.18]再缓缓下移
[18:58.06]他由上至下
[18:59.58]斜迷着主驾驶座位
[19:02.04]不动了
[19:03.79]他在看着我
[19:06.38]我的心跳停止了
[19:08.90]这时哥哥的声音响起
[19:13.76]阿松
[19:15.73]你在车里是吗
[19:18.66]第二条黑影紧接着划过
[19:21.14]从这头到那头
[19:22.82]两条黑影交叉又分离
[19:25.46]正围着车的四周来回走
[19:28.92]我死死的喘了一会儿气
[19:31.06]然后捂着嘴哭
[19:32.50]再死死的喘一会儿气
[19:34.70]寒冷从脚底开始往上侵袭
[19:38.99]母亲的声音响起
[19:41.79]阿松啊
[19:43.61]爸爸也在车里吗
[19:46.19]出来吧
[19:47.11]我们回家吃晚饭了
[19:49.85]不是的
[19:51.29]母亲 哥哥
[19:52.15]姐姐分明都不见了
[19:53.91]怎么会凭空又出现外面的声音
[19:57.15]不是
[19:57.63]他们的声音停住了
[20:01.47]我屏住呼吸
[20:02.69]这时一只手突然攥住了我的脚踝
[20:06.03]不要
[20:07.05]我蹬腿尖叫
[20:08.49]随后嘴也被捂住了
[20:11.81]我瞪着眼睛机遇昏厥
[20:14.19]却发现车门并没有被打开
[20:17.30]眼前出现的是一双同样恐惧的眼睛
[20:21.80]他从驾驶座下慢慢的伸出头
[20:25.94]该怎样描述这吊轨的场景
[20:29.12]父亲
[20:30.16]他一直藏在主驾驶的座位下
[20:34.60]我知道父亲体格小
[20:36.26]却也不该歪着脖子弓着背
[20:38.40]以这样扭曲的姿势挤在逼泽黑暗的幽闭空间
[20:44.68]可他的手是暖的
[20:47.06]他小声说
[20:48.58]阿松
[20:49.82]别出声
[20:51.70]会过去的
[20:53.59]都会过去的
[20:54.67]现在先别出声
[20:58.69]我点点头
[21:00.01]他松开了我
[21:02.21]车外是呼啸的风
[21:04.25]雪变大了
[21:05.77]噗噗的敲打着车门
[21:07.67]车窗余光是车顶缭乱的黑影
[21:11.63]他们在车外徘徊
[21:13.85]我抓着父亲的手不停哭泣
[21:16.27]渐渐的感受到困倦
[21:19.49]一直以来
[21:20.31]我要由母亲哄着才能入睡
[21:23.05]现在母亲不见了
[21:24.79]我却也沉入了梦中
[21:27.63]梦中
[21:28.13]我重应了我看见车的那一刻
[21:31.92]茫茫大雪中的小卡车
[21:34.42]先是车尾灯
[21:36.12]再是车屁股
[21:37.62]再看清车牌在
[21:39.85]可是
[21:41.70]为什么先看到的是车尾
[21:44.64]为什么车头朝着山下呢
[21:48.26]父亲不是在上山的路上抛锚的吗
[21:53.02]倒不如说
[21:54.78]这一晚经历的才是梦吧
[22:00.18]一直以来
[22:01.30]我要由母亲哄着才能入睡
[22:05.30]五岁那一年
[22:06.90]母亲说
[22:09.00]阿松
[22:10.00]你是大孩子了
[22:11.74]要学会自己睡觉
[22:14.34]离开了房间
[22:16.46]我在黑夜里睁着眼睛
[22:18.62]看着窗外摇荡的树影
[22:20.76]无论如何也无法入睡
[22:23.28]于是我哭着喊妈妈
[22:25.66]母亲最终还是心软了
[22:28.85]此后的每一年
[22:30.31]每一天
[22:31.51]每当黑夜来临
[22:32.89]母亲都会搂着我
[22:34.57]给我唱歌
[22:35.77]哄我睡觉
[22:37.55]有时也会和我说话
[22:39.27]诉说她有多么爱我
[22:42.47]前几天的夜晚
[22:43.99]母亲忽然在我耳旁低语
[22:47.25]如果爸爸不要我们了怎么办
[22:51.17]如果爸爸再也不回来了怎么办
[22:56.13]这些话出现在现实与梦境的间隙中
[22:59.55]我无法断言那是否真实
[23:02.59]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23:05.07]我只要有母亲就好了
[23:06.97]但我也不想母亲难过
[23:10.21]我在梦中不断反刍着过去
[23:13.65]车半路抛锚了
[23:15.65]家里油不够
[23:16.83]没加满
[23:18.35]本来想坚持到山下
[23:19.59]在家路上就下了暴风雪
[23:23.75]一切都太突然了
[23:25.51]我们家本来多幸福啊
[23:29.35]我半个月回家一趟
[23:30.53]周五晚上到家
[23:32.13]周日晚上再走
[23:33.61]是的
[23:36.19]昨晚上我们一家吃过了晚饭
[23:38.49]我就要开车回厂里上班了
[23:41.93]小儿子依赖我
[23:43.63]每到这个时候
[23:45.01]他都不想要我走
[23:46.77]这次竟然偷偷溜到我车上
[23:49.17]躲在副驾驶座位下
[23:51.37]下山的半路上我才发现
[23:54.13]警察同志
[23:55.31]我真的没想到
[23:57.05]昨晚雪太大了
[23:58.69]就这样发生了雪崩
[24:03.42]雪崩
[24:04.98]我在睡梦中听到了这个词
[24:07.22]心脏便开始发痛
[24:10.80]就在我走后不久
[24:12.36]我老婆孩子都死在了天灾里
[24:15.92]要不是小儿子阿松溜进车里来跟着我逃过一劫
[24:20.32]我们一家五口可就剩我一个人了
[24:25.52]是父亲在说话
[24:27.76]我睁开眼睛
[24:29.62]是医院
[24:31.30]病房里人很多
[24:33.51]父亲 警察
[24:35.37]医生 护士
[24:36.77]乌泱泱的人头
[24:38.47]看不清面貌
[24:40.21]但人群中有一个人模样是清晰的
[24:44.57]他的眼睛很美
[24:46.29]眼尾上挑
[24:47.75]眉毛微皱着
[24:49.33]她温柔的注视着我
[24:52.70]我定定的看着那个女人
[24:54.66]似乎很久以前我曾见过她
[24:59.02]人群逐渐散开
[25:00.78]一个个离开病房
[25:02.62]她站在原地
[25:03.82]然后向我走来
[25:05.94]越来越近
[25:07.90]他是护士
[25:09.22]胸口上有名牌
[25:10.84]上面写着梅雪
[25:13.96]一旁的父亲握住我的手
[25:16.44]我头都没有动
[25:18.16]眼睛斜过去看她
[25:20.78]父亲的眼神犹疑
[25:23.46]阿松啊
[25:24.94]以后就和爸爸在城里生活吧
[25:28.30]学会遗忘
[25:29.96]这样才不会痛苦
[25:32.38]忘了妈妈
[25:33.30]哥哥和姐姐
[25:37.04]我没有意识到失去
[25:39.16]很多事情我还没想明白
[25:42.14]也暂时没有精力思考
[25:44.84]昨晚我和父亲在车里躲了一整夜
[25:47.96]受了很久的冻
[25:49.72]身体没有大碍
[25:51.58]只是想睡觉
[25:53.26]于是我接着睡了
[25:57.52]我以为下次醒来
[25:59.10]梦也就醒了
[26:00.56]我会躺在家里的小床上
[26:03.08]窗外是始终如一的雪山
[26:05.60]母亲在客厅喊我吃早饭
[26:09.30]可醒来就到了我的十岁生日
[26:13.40]病房里有气球
[26:15.12]玩具和蛋糕
[26:16.76]一些陌生人来给我庆祝
[26:19.15]他们被称作社会爱心人士
[26:22.87]父亲坐在房间一角
[26:24.73]强颜欢笑
[26:26.49]他们围在我身边说
[26:28.75]阿松
[26:29.81]别难过
[26:31.11]一切都过去了
[26:32.33]以后都要快乐的过生日
[26:36.11]所以说
[26:37.49]爸爸
[26:38.95]这是怎么回事啊
[26:41.23]那天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26:45.53]在我的记忆中
[26:46.55]那一天是周五
[26:48.03]母亲做好了晚餐
[26:49.93]我们一起等待在外工作一周的父亲回家
[26:53.76]可是突发暴风雪
[26:55.34]父亲的车抛锚在路上
[26:57.54]我们下山找父亲
[26:59.32]可半路上母亲
[27:00.96]哥哥和姐姐都不见了
[27:03.70]父亲扭曲着身体躲在车座下
[27:07.72]却从父亲口中得知
[27:09.82]那天是周日
[27:11.85]父亲已经在家过完了周末
[27:15.91]一家人吃过了晚餐
[27:18.09]父亲准备回城上班
[27:19.79]而我偷偷溜进了父亲的车
[27:22.89]和他一同下山
[27:25.09]后来突发暴风雪
[27:26.87]车抛锚在路上
[27:28.65]山上发生雪崩
[27:30.51]母亲
[27:31.01]哥哥和姐姐死了
[27:32.77]我和父亲幸免于难
[27:36.49]这是两种有共同处
[27:38.73]本质却截然不同的发展
[27:41.68]父亲所说的更符合实际
[27:44.24]因为那天确实是周日
[27:46.26]也确实发生了雪崩
[27:48.38]三个至亲真的都离我而去了
[27:52.28]可是那一夜在雪地中行走的感触是如此真实
[27:58.87]我不相信自己的记忆发生了错乱
[28:02.05]我更不相信我会偷偷溜进父亲的车跟他一起走
[28:07.03]因为我是如此依赖母亲
[28:09.81]我每晚都需要母亲哄着入睡
[28:12.59]怎会选择离开
[28:15.17]父亲所说的更符合实际
[28:17.77]但他也撒了谎
[28:21.03]生日当天
[28:21.81]我出院了
[28:23.15]父亲带我回了他在城市中的房子
[28:26.35]这个家里有成堆的拖鞋毛巾
[28:29.69]因为这不是父亲一个人的家
[28:32.86]对此
[28:33.70]她没有做太多解释
[28:35.80]只是把我领进门后
[28:37.22]向我介绍说
[28:39.12]这是梅雪阿姨
[28:41.88]梅雪正在做晚餐
[28:43.96]她靠在厨房门边
[28:45.62]温柔的喊
[28:47.36]阿松
[28:49.18]他的长相给我一种遥远的熟悉感
[28:52.46]遥远的过去
[28:53.90]我似乎曾躺在他的怀里
[28:56.16]从下往上这样看过他的脸
[28:59.62]他说
[29:01.34]好久不见呐
[29:03.29]你出生那天我们见过的
[29:06.07]所以
[29:06.39]今天也是我们认识十周年的纪念日
[29:11.29]原来如此
[29:12.93]人的记忆又如此奇妙
[29:15.49]我仅仅是出生那天见过他
[29:17.61]便埋下了记忆的种子
[29:19.71]直到今天还有熟悉感
[29:22.99]但这也不会妨碍我应该恨他的事实
[29:27.53]一直以来
[29:28.59]我生活在雪山上
[29:30.51]和母亲
[29:31.23]哥哥姐姐一起闭塞着自己
[29:34.27]与世隔绝
[29:36.27]直到这一天开始
[29:37.87]真实的世界才向我展露形貌
[29:42.89]对于一个世界观初步成型的十岁孩子来说
[29:47.27]未免太残忍了些
[29:49.85]而父亲接着说
[29:53.05]妈妈给了你第一次生命
[29:55.21]美雪阿姨给了你第二次
[29:58.23]那一年她去爬山
[30:00.45]也是突发的暴风雪
[30:02.89]爸爸在大雪中救了阿姨
[30:04.99]而阿姨救了妈妈和你
[30:07.67]他还给你洗了澡呢
[30:10.97]太过残忍了
[30:12.93]告诉我
[30:13.43]这些日后
[30:15.35]我该怎么坦然的恨她
[30:18.49]梅雪笑着说
[30:20.88]当时阿姨还夸你长得好看
[30:24.20]今天再看
[30:25.50]阿姨的眼光果然没错
[30:28.98]梅雪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
[30:31.70]由土豆炖鸡
[30:32.86]砂锅燃气炉煨着
[30:35.16]正冒热气
[30:36.64]我怔怔的坐在桌边
[30:39.08]我说
[30:41.54]那顿晚饭是真的吗
[30:44.92]什么晚饭
[30:47.76]暴风雪的那一夜
[30:49.76]妈妈做的晚饭
[30:51.70]她也做了土豆炖鸡
[30:55.18]梅雪说
[30:57.54]阿松啊
[30:59.31]你听过卖火柴的小女孩吗
[31:03.07]小女孩冻死前擦亮火柴
[31:06.67]看见了暖炉和晚餐
[31:11.27]原来如此
[31:13.58]父亲曾经在雪山上遇见旅行者冻死的尸体
[31:18.00]脸上挂着微笑
[31:19.70]赤着上身
[31:21.54]死状诡异却祥和
[31:24.16]因为冻死的人不会感受到痛苦
[31:27.44]他会在死前做一场温暖的美梦
[31:31.23]那梦甚至温暖到令她脱下衣服
[31:34.25]含笑死去
[31:36.37]梅雪说
[31:38.41]这样的幻觉很美好
[31:40.87]不是吗
[31:43.67]来到新家的这一天
[31:45.47]我没有吃晚饭
[31:47.29]我躲进房间
[31:48.73]埋在被子里瑟瑟发抖
[31:51.83]我为什么会和父亲一起躲在车里被救下
[31:56.21]我本该和母亲
[31:57.53]哥哥姐姐一起死在一场美梦里
[32:02.21]我在心里不断祈祷
[32:04.55]妈妈
[32:05.69]请抱住我吧
[32:08.14]我想睡一个好觉
[32:11.28]于是
[32:12.36]在现实与梦境的间隙里
[32:14.70]我真的感受到了母亲的温度
[32:17.02]听见了她哄我的声音
[32:19.46]我平和的睡去
[32:20.88]下一刻身体却猛地抽动
[32:23.72]挣扎着想逃离
[32:26.40]我猛然张开双眼
[32:28.52]是黑夜和陌生的房间
[32:31.94]冷白的路灯透进了丝丝缕缕窗外的影子投在天花板上
[32:37.56]一个披着长发的女人站在床头
[32:40.88]我虚弱的尖叫
[32:43.58]阿松
[32:44.99]被子够吗
[32:47.45]黑暗中响起梅雪的声音
[32:50.11]晚饭没吃
[32:51.27]你饿吗
[32:52.92]我说
[32:54.15]我 我害怕
[32:57.47]害怕什么
[32:58.89]梅雪打开灯
[33:00.09]坐在我床边
[33:02.35]阿松啊
[33:04.15]都过去了
[33:05.73]以后阿姨会好好照顾你
[33:08.41]就像妈妈一样
[33:10.69]我说
[33:12.55]我看见了妈妈
[33:14.21]还有哥哥姐姐
[33:15.83]他们出现在下山的路上
[33:17.75]围着爸爸的车走
[33:19.33]可他们明明死在了家里
[33:23.24]真的吗
[33:24.68]真的
[33:26.14]但那不是他们
[33:27.44]我听说过叫山妹的妖怪
[33:30.84]他们会和人开恶劣的玩笑
[33:34.62]那一年我十岁
[33:37.02]听了太多的怪谈
[33:38.32]故事和童话
[33:40.20]但始终看不透现实的走向
[33:43.76]那个血夜里
[33:45.30]到底哪些是真实的
[33:47.50]哪些是虚幻的
[33:49.84]如果那一夜我早就知道母亲哥哥姐姐已经离世
[33:54.66]当山妹的幻想出现时
[33:56.98]我还会逃开吗
[33:59.32]不会的
[34:01.28]即便害怕
[34:02.76]即便被欺骗
[34:04.90]也要再多看他们一眼呢
[34:09.96]记忆中的第一个新家
[34:11.66]其实只住了很短一段时间
[34:14.76]后来我和父亲
[34:15.78]梅雪搬进了更大的房子
[34:19.07]横祸之下也带来了横财
[34:22.75]来自保险
[34:24.91]有时我会不无恶意的想
[34:27.69]这一切是否是个阴谋
[34:30.77]当然
[34:31.75]父亲操纵不了自然现象
[34:34.09]但他也并不无辜
[34:36.65]每半个月回家一趟
[34:38.15]对他来讲是负担吧
[34:40.61]他更想永远留在城市
[34:42.69]真正开始新生活
[34:45.53]当年他开车下山
[34:47.57]会不会有那么一点期待天灾的来临
[34:52.38]离那场事故已经过去六年
[34:54.98]如今我十六岁
[34:57.60]明白了当年父亲那无伤大雅的谎言不过是粉饰失职又愧做的自己
[35:06.29]暴风雪来的那一夜
[35:07.99]我没有溜进父亲的车
[35:09.89]父亲也没想带走我
[35:13.31]窗外的隆隆声响
[35:15.13]不是屋顶积雪下坠的声音
[35:17.91]是雪崩的声音
[35:20.49]我和母亲
[35:21.33]哥哥
[35:21.63]姐姐一同被埋进冰冷的深渊里
[35:24.95]在雪中昏死过去
[35:27.25]也就在梦中醒来了
[35:29.81]温暖的房间和毛毯
[35:31.99]土豆炖鸡
[35:32.85]砂锅
[35:33.87]趴在桌上写作业的姐姐
[35:36.21]等着父亲回家吃晚饭的我们
[35:39.23]都是虚幻的
[35:41.51]只有走出家门是真实的
[35:45.35]不知是强烈的求生渴望驱使
[35:48.39]还是冥冥中听见了上方母亲的呼唤
[35:52.45]我从虚幻的梦境中醒来
[35:54.91]爬上了雪层
[35:56.92]又独自一人走过长长的夜路
[36:00.16]找到父亲的车
[36:02.58]一直以来
[36:03.74]我都是懒散怠惰的过爱依赖别人的孩子
[36:09.12]那一次我冲在了前面
[36:12.50]把母亲
[36:13.26]哥哥和姐姐远远抛在后面
[36:17.52]母亲过世后
[36:18.88]我不再也无法依赖她了
[36:21.84]黑夜里没有她搂着我哄睡
[36:25.04]我也能独自睡去
[36:26.98]但我时常怀念在母亲怀中安然入睡的旧日时光
[36:33.02]人总要长大的呀
[36:35.56]我站在现在的家门口
[36:38.24]这扇棕黑色的大门又宽又高
[36:41.80]沉重的仿佛随时会朝我压下
[36:46.48]梅雪从里面打开门
[36:48.36]热情的笑道
[36:50.38]阿松回来了
[36:52.81]她的样貌和六年前
[36:54.65]甚至和十六年前都没有太大差别
[36:58.41]依旧年轻美丽
[37:00.56]他刚做完晚餐
[37:02.63]如今的梅雪早已辞去医院的工作
[37:06.11]父亲换了一辆更大的卡车
[37:08.87]她现在的工作是运送雪山上的垃圾
[37:13.33]近年来
[37:14.35]大约是温室效应的缘故
[37:16.87]雪山上的积雪越来越薄
[37:19.31]陈年的垃圾就显露出来
[37:22.21]都是登山者们留下的
[37:24.79]有时他们随手扔下塑料瓶
[37:27.37]垃圾袋等垃圾
[37:29.34]有时他们死了
[37:31.12]自己就变成了垃圾
[37:34.60]正是我家所在的雪山
[37:37.22]当年被雪崩摧毁的房子已经修好
[37:41.06]父亲工作时常常路过
[37:43.60]我还没有回去看过
[37:46.36]现在的家采光不好
[37:48.52]日常都十分阴暗
[37:50.66]进门是客厅
[37:51.74]连着餐厅
[37:53.00]尽头是一扇背阴的窗户
[37:56.08]父亲坐在餐桌的主座
[37:58.90]从他那边延伸至这边的餐桌很长
[38:02.78]可以轻松坐下八个人
[38:05.73]当年雪山上的家和餐桌都太小了
[38:09.01]哥哥姐姐写作业都要借用餐桌
[38:12.21]吃饭时几个菜就能将桌子排满
[38:15.89]但家里始终充满暖黄的光线
[38:19.55]始终其乐融融
[38:21.83]我也时常怀念母亲
[38:23.65]哥哥姐姐围坐在窄小的桌旁
[38:27.23]胳膊碰着胳膊共进晚餐的时光
[38:32.33]晚餐照常丰盛
[38:34.13]我们三人各坐在一边
[38:35.89]并不交谈
[38:37.35]我知道餐桌另一头的美雪在看着我
[38:41.51]用那双美丽的眼尾上挑的黑眼睛
[38:46.17]我心脏砰砰跳动起来
[38:48.21]逐渐过速
[38:50.24]我没有抬头
[38:51.48]盯着最近的菜
[38:52.88]两分钟便吃完了
[38:55.02]梅雪失落的说
[38:57.68]不再吃一点吗
[39:00.12]我说
[39:01.78]不了 妈妈
[39:04.44]对了 爸爸
[39:05.58]我继续说
[39:07.52]明天你工作的时候带上我吧
[39:12.23]我想回雪山看看
[39:15.19]山妹是雪山上的妖怪
[39:17.53]喜欢恶作剧
[39:19.25]喜欢用模仿与乔装给人制造幻想
[39:23.67]总之
[39:25.51]请再对我做一次恶作剧吧
[39:28.27]这次我不会逃开了
[39:31.85]我宁愿在幻想中长眠不醒
[39:36.09]这样期盼着
[39:37.45]我不敢在客厅逗留
[39:39.35]快步逃回了房间
[39:41.19]关上门
[39:42.51]靠在门背后平复过速的心跳
[39:46.84]现在的家很大
[39:48.84]曲折和拐角太多
[39:50.86]在家中走着
[39:52.26]总是在下一个拐角
[39:53.84]我看见梅雪站在不远处注视着我
[39:57.88]每当我的目光遇见她
[39:59.58]她都在注视着我
[40:01.72]好像它不是存在于现实中
[40:04.02]而是存在于我的目光尽头
[40:07.54]这样的继母令我害怕
[40:10.22]因此我一直住校
[40:12.00]直到假期才不得不回家
[40:15.32]回家了也只想躲在房间里
[40:18.66]晚上起了夜风
[40:20.32]在窗外呜呜的刮
[40:22.68]树影摇晃
[40:24.34]城市的窗外和雪山的窗外截然不同
[40:28.26]城市的黑夜更黑一些
[40:30.74]冷白的路灯光是微弱的
[40:33.70]我翻了个身
[40:34.84]裹紧被子
[40:36.44]却感到寒意丛生
[40:39.48]风继续刮着
[40:41.06]窗户微微震动
[40:42.82]房间里十分寂静
[40:45.10]我紧紧闭着眼睛
[40:46.72]将被子拉上来
[40:48.46]拉过头顶
[40:50.18]再次听见了自己的喘息声和心跳声
[40:55.98]这时
[40:57.78]一只冰冷纤细的手从床尾伸进来
[41:00.90]摸到了我的脚
[41:02.66]我触点一般的缩起来
[41:04.26]抬起头往那边看
[41:06.50]一个披着长发的女人蹲在床尾
[41:10.06]我只能看见她的头
[41:12.36]我声音颤抖的说
[41:15.26]妈妈
[41:16.56]你又来了
[41:19.04]梅雪缓缓站起来
[41:22.30]我只是来看看你有没有蹬被子
[41:26.94]梅雪轻轻说完
[41:28.78]离开了
[41:30.60]几乎日日如此
[41:32.89]在我在家的每一天
[41:34.55]我从未和父亲说过这些事
[41:36.91]毕竟父亲深爱着梅雪
[41:41.39]第二天
[41:42.87]父亲开着他的大卡车
[41:45.35]带着我上了雪山
[41:48.15]时隔多年
[41:49.96]雪山的路依然变宽
[41:52.50]在山路上往远处眺望
[41:55.00]可以看见山体的棱角从雪层中裸露出来
[41:59.60]近些年很少有下大雪
[42:02.12]积雪确实比当年薄了很多
[42:05.24]父亲说
[42:07.30]我一直很愧疚
[42:09.28]曾经我想做个好丈夫
[42:12.88]好父亲
[42:15.16]我意识到父亲的倾诉语
[42:17.70]但没有回应他
[42:19.60]我只是看着雪山
[42:22.94]以前我就遇见过登山者冻死的尸体
[42:27.60]他们脸色灰白
[42:29.58]借着冰霜冻僵了却笑着
[42:34.08]这感觉很诡异
[42:36.56]也很绝望
[42:39.12]我说
[42:40.82]为什么绝望
[42:42.96]他们死的很幸福
[42:45.74]父亲继续说
[42:47.84]因为他们无法摆脱温暖的幻想
[42:52.32]这种无力是非常绝望的
[42:56.20]如果摆脱了幻想
[42:57.80]清醒过来
[42:59.34]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43:02.13]但在残酷的冰天雪地中
[43:04.91]没有人能摆脱那种幻象
[43:07.59]他们会呈陷在虚幻的温暖幸福中
[43:10.85]甚至脱掉衣服
[43:12.65]让死亡的进程加速
[43:16.93]我沉默了
[43:19.10]当年我之所以爬出雪层
[43:21.28]是因为听见母亲呼唤我的声音
[43:24.48]她喊醒了我
[43:26.20]父亲说
[43:27.84]十六年前梅雪来登山
[43:31.36]他在我们家歇了歇脚
[43:34.04]就继续往上爬
[43:35.76]结果下了暴风雪
[43:38.07]当时我没有其他想法
[43:40.59]只是不想再多一具那样死去的尸体
[43:43.93]于是去找他
[43:45.71]把他救了回来
[43:48.01]那时我没有想过后来会爱上他
[43:52.65]我冷笑了一声
[43:54.15]没有接话
[43:56.33]我知道自己非常失职
[43:58.61]但那灾难也不是爸爸造成的
[44:01.71]现在爸爸在雪山上
[44:03.17]几乎每一天都能发现新的尸骸
[44:06.73]每发现一次
[44:08.23]我就想起当年你
[44:09.45]妈妈
[44:09.95]哥哥和姐姐从雪中挖出来后的样子
[44:14.83]父亲的声音哽咽了
[44:17.03]我现在能做的太少了
[44:20.75]我能做的
[44:22.47]只是把我们家的房子重新修好
[44:25.33]布置的和从前一样
[44:27.57]希望他们的灵魂可以在家中安息
[44:32.03]阿松啊
[44:33.95]一会儿爸爸去工作
[44:37.15]你就到家里坐坐
[44:39.03]看看是不是和原来一样
[44:43.77]父亲在家门口把我放下了
[44:46.79]我看着这间屋子
[44:48.85]确实和当年如出一辙
[44:51.70]家门口的一串长绳是曾经用来悬挂风干机的
[44:57.24]家中的装潢布置也近乎一样
[45:00.66]仿佛下一刻
[45:02.10]妈妈就会从厨房走出来
[45:04.16]端着一口砂锅放到小桌上
[45:07.78]姐姐趴在桌上写作业
[45:09.62]见状跳起来
[45:11.14]妈
[45:11.94]我还写作业呢
[45:14.06]仿佛下一刻
[45:15.36]哥哥就会拿着手电从车库中走出来
[45:18.50]走进家门
[45:19.32]说柴油没有了
[45:22.42]我在沙发上蜷缩起来
[45:24.34]盖好毛毯
[45:25.60]抱着自己的身体
[45:27.96]期盼着醒来
[45:29.26]就是这样温暖场景
[45:33.04]可是再次睁开眼
[45:34.86]屋内光线暗了
[45:36.62]冷冰冰的
[45:38.58]窗外的天已近黄昏
[45:41.02]我走出家门
[45:42.56]眺望远处的天空和密林
[45:45.58]丝丝缕缕的晚霞漂浮在空中
[45:48.76]雪山的那一侧映着霞光
[45:52.12]倦鸟低滴
[45:53.14]盘旋了一圈
[45:54.58]飞入林中归巢
[45:57.40]林子里弥漫着浓重的雾气
[45:59.74]我迈开脚步
[46:01.34]坚定地往里走去
[46:03.63]并凝神每一个细微响动
[46:07.47]不知走了多久
[46:09.25]雾的尽头依稀出现了人影
[46:13.19]我终于喜极而泣
[46:15.03]脚步越来越快
[46:16.47]奔跑起来
[46:18.21]离那人影越来越近
[46:19.99]雾气渐渐散去
[46:21.47]我停下脚步
[46:24.62]是父亲
[46:26.48]他直立在那儿
[46:28.08]闻声转过身来
[46:29.74]怔怔的看着我
[46:31.68]他嘴里含糊不清的念懦着什么
[46:34.28]我没有听清
[46:36.10]天已经黑了
[46:37.68]我跟着他上车
[46:40.85]下山的路上
[46:41.97]他不再说话
[46:43.67]从此以后
[46:45.35]他再也没有说过话
[46:48.57]关于父亲为什么患上失语症
[46:51.59]我和梅雪都没有头绪
[46:54.70]一整个寒假
[46:55.90]我带着父亲走遍各大医院
[46:58.48]医生们总是问
[46:59.92]你爸爸那天看见了什么
[47:02.96]我不知道
[47:04.46]我只知道他的工作是运送雪山上的垃圾
[47:08.54]那天他在工作
[47:10.08]我在曾经的家中睡了一天
[47:14.24]父亲如同被抽离了魂魄
[47:16.76]已然无法工作了
[47:19.14]梅雪精心照顾他
[47:21.02]每天同他说话
[47:22.74]看着似乎很关心
[47:25.08]但从她眼中我却看不见感情
[47:28.78]一直如此
[47:30.48]从六年前到现在
[47:32.48]他看父亲的眼神总是冷漠的
[47:35.98]而每当他出现在我的目光尽头
[47:38.92]每当他站在下一个拐角后注视着我
[47:42.32]我才觉得他是个活生生的人
[47:46.76]父亲每天坐在家中
[47:48.60]看着做家务的梅雪
[47:50.68]紧紧盯了一会儿
[47:52.16]摇了摇头
[47:53.20]便看向别处
[47:55.32]这种状态持续一段时间后
[47:57.86]某一天晚上
[47:59.46]父亲哭着来到我的房间
[48:01.74]说什么也不想和梅雪一起睡
[48:05.64]他在害怕他
[48:07.88]此后每一个晚上
[48:09.34]在我的房间里
[48:10.76]我都掐着父亲的肩膀逼问他
[48:14.00]那天你看见了什么
[48:16.58]在树林里你跟我说了什么
[48:19.74]为什么害怕他
[48:21.10]他是不是有问题
[48:23.84]问到最后
[48:24.84]我也魔怔了
[48:26.36]我问父亲
[48:28.42]是不是他害的
[48:30.42]是不是他害了我们全家
[48:34.24]父亲每次都流着泪
[48:35.84]张着嘴看着我
[48:37.24]全身都在用力
[48:38.86]似乎那句话就要脱口而出了
[48:42.66]可任凭我怎么摇晃他的身体
[48:44.90]他最终都说不出
[48:46.70]像是说出口后
[48:48.16]他的整个世界就会崩塌
[48:52.28]这一晚
[48:53.68]父亲用尽所有力气
[48:55.74]终于大着舌头挤出了两个阴阶
[48:59.98]回家
[49:02.65]我愣了片刻
[49:03.85]泪流满面的说
[49:05.77]好 爸爸
[49:07.75]明天一早我们就回家
[49:12.55]多日的神经紧绷
[49:14.35]我已身心俱疲
[49:16.23]我把父亲哄睡下
[49:18.15]也睡了过去
[49:20.47]我果真长大了
[49:23.02]曾经在幼年时期
[49:24.54]如果没有母亲在
[49:26.18]入睡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
[49:29.32]我沉入梦乡
[49:31.02]到了半夜
[49:32.26]却因为细微的响动醒了过来
[49:35.96]身边的父亲沉睡着
[49:37.70]没有动静
[49:39.40]声音是从门外传来的
[49:41.80]时隐时现
[49:43.50]我在黑暗中坐起
[49:45.08]看着窗外的月亮
[49:46.88]有细小的絮在月光中下坠
[49:51.00]下雪了
[49:52.42]我突然起身
[49:54.32]门外有声音
[49:56.41]我披上了衣服
[49:57.81]悄悄的下了床
[49:59.23]摸着黑走的门口
[50:00.99]回头看了一眼父亲
[50:03.97]床的一侧隆起一个山包
[50:07.03]随着呼吸的频率规律起伏
[50:10.65]我屏住呼吸
[50:12.35]轻轻拧开了门把手
[50:15.10]门外漆黑一片
[50:17.30]只有微弱的月光投在地面上
[50:20.22]那声音时隐时现
[50:22.20]变大了一些
[50:24.14]似乎是有人在窃窃私语
[50:27.78]就在下一个拐角处
[50:29.92]我咽了一口口水
[50:31.44]悄无声息的往拐角走
[50:34.06]就在下一个拐角
[50:36.92]越来越近了
[50:38.86]好像客厅里有忽明忽暗的灯光
[50:42.72]是电视还开着吗
[50:45.08]拐过下一个拐角
[50:47.06]电视在黑夜里开着
[50:49.10]没有节目
[50:50.54]只有满屏的雪花和沙沙沙的盲音
[50:54.68]簌簌抖动着
[50:55.64]黑白两色正像往日的暴风雪
[50:59.91]一切就在寂静的午夜里发生
[51:02.81]电视的对面
[51:04.27]梅雪背对着我
[51:06.13]正端坐在沙发上静静观看
[51:09.59]我想要后退
[51:10.77]腿脚却不受控制向那披着长发的背影走去
[51:16.40]这一段路好像很长
[51:18.74]梅雪忽然有了动作
[51:21.12]她抱着怀里的枕头
[51:22.76]轻轻摇晃
[51:24.00]她轻声说
[51:26.30]阿松
[51:28.36]我停住了脚步
[51:31.12]如果爸爸不要我们了怎么办
[51:36.04]她轻轻笑了一声
[51:37.68]继续说
[51:39.70]如果爸爸再也不回来了怎么办
[51:43.72]我呆立在原地
[51:46.62]她温柔的答道
[51:49.08]那就不要了
[51:51.38]有妈妈永远陪着你
[51:55.94]是母亲的声音
[51:57.82]电视上满屏的雪花沙沙抖动
[52:00.32]梅雪抱着枕头慢慢站起身
[52:02.96]朝着我转过来
[52:05.78]她在黑暗中注视着我
[52:07.68]我捂住嘴
[52:08.70]后退了一步
[52:10.18]你
[52:11.52]你是
[52:13.80]阿松
[52:15.49]你不认得我了
[52:18.45]是母亲的声音
[52:22.23]那天
[52:22.91]在树林里
[52:24.03]在雾的尽头
[52:25.45]父亲怔怔的看着我
[52:27.15]含糊不清的念懦着什么
[52:29.29]往日重现
[52:30.47]他的口型放慢
[52:32.63]我看明白了
[52:34.66]父亲说
[52:37.18]我没有救回他
[52:39.40]十六年前
[52:40.62]梅雪就死在了暴风雪中
[52:44.00]我救回来的
[52:45.32]是和他长得一样
[52:46.78]声音一样的另一个人
[52:52.46]母亲曾给我讲过山妹的故事
[52:55.96]大概是时间太久远了
[52:58.70]我只记得大概
[53:01.04]雪山上的山妹从不主动害人
[53:04.72]但喜欢恶作剧
[53:07.04]她会模仿声音
[53:08.49]乔装打扮
[53:09.96]以及置幻
[53:11.92]他在冬天模仿鸡叫
[53:13.60]引诱人出去捕猎
[53:15.34]人看见远方有鸡的影子
[53:17.60]却始终追不到
[53:18.92]最终在雪中越走越远
[53:22.12]直至迷路
[53:23.92]迷路的人饥寒交迫
[53:25.82]恐惧非常
[53:27.69]于是山妹为她制造了幻象
[53:30.83]幻象中有家人
[53:32.43]有暖炉
[53:33.71]有丰盛的晚餐
[53:35.87]她就在与家人共进晚餐的温暖时光中
[53:39.51]微笑着死去了
[53:42.87]要小心山妹的晚餐呐
[53:46.88]母亲帮我把被子盖好
[53:48.36]走到门口
[53:49.50]阿松
[53:50.58]你现在是大孩子了
[53:52.36]以后要学会自己睡觉
[53:55.68]要学会独自面对一切
[53:58.76]从明天开始
[54:00.30]你晚上再怎么叫妈妈
[54:02.69]妈妈都不会来了
[54:05.44]母亲关上我的房门
[54:08.10]十六年前
[54:09.48]梅雪就死在暴风雪中
[54:12.22]我救回来的
[54:13.80]是和她长得一样
[54:15.32]声音一样的另一个人
[54:17.98]我明白了
[54:20.31]父亲那一天在雪山工作时
[54:22.57]遇见了真正的梅雪的尸骸
[54:27.37]那么
[54:27.73]这么多年
[54:29.13]与父亲朝夕相处的是谁呢
[54:32.39]那么
[54:33.91]那么那母亲关上我房门后的无数个黑夜里
[54:39.67]搂着我
[54:40.53]哄我睡觉的那个人又是谁呢
[54:55.04]他再也没有来过你的房间
[54:57.40]每一个夜晚
[54:59.48]你都是在我的怀中安然入睡的呀
[55:04.50]他走到我面前
[55:05.82]抬手摸了摸我的头发
[55:07.68]我便倒在他怀里
[55:09.80]她带着我走去沙发上
[55:11.74]搂着我轻轻抚摸
[55:14.04]用哄我睡觉的声音同我说话
[55:17.00]我在她怀中不停哭泣
[55:19.12]我说
[55:20.66]是你做的
[55:22.26]是你带来了雪崩
[55:25.76]暴风雪降临的夜晚
[55:27.98]被抢走的父亲
[55:29.52]死去的母亲
[55:30.92]哥哥和姐姐
[55:32.68]失去的家
[55:35.02]不
[55:36.86]梅雪说
[55:39.18]是你
[55:41.28]不是我
[55:42.62]我拼命的摇头
[55:44.67]想要把那些逐渐回归的记忆抛出脑海
[55:47.81]可那些记忆却越发清晰
[55:50.49]不是我
[55:51.51]是你害的
[55:52.81]是你
[55:55.31]可是
[55:57.49]山妹是从来不会害人的
[56:00.83]她只会蛊惑人
[56:04.38]暴风雪来临的前一夜
[56:06.88]他正是这样搂着我
[56:08.92]哄我入睡
[56:11.06]她在我耳边低语
[56:14.28]爸爸明天就要走了
[56:16.26]阿松
[56:18.06]如果爸爸再也不回来了怎么办
[56:23.86]妈妈
[56:24.72]你不要难过
[56:26.70]我在梦中回答他
[56:29.38]如果爸爸不想再回来
[56:32.74]明天就不让他走了
[56:36.62]是啊 阿松
[56:38.02]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56:40.50]妈妈
[56:41.58]那我们该怎么办呢
[56:46.68]那一夜
[56:47.98]我穿好衣服
[56:49.02]下了床
[56:49.78]走出房间
[56:50.42]走出家门
[56:51.72]走过那一排风干机的死尸
[56:54.90]来到了车库
[56:56.26]远一点吧
[57:01.99]这样才不会被爸爸发现
[57:04.73]我们去山顶上吧
[57:09.39]梦游的人有无限的潜能
[57:13.57]一整夜
[57:14.85]我拎着柴油桶五六次来回
[57:18.35]一桶一桶的将柴油带到山顶全部倒掉
[57:24.20]直至天空威明
[57:25.76]才回到床上
[57:28.76]不是我
[57:30.14]不是我
[57:32.02]我在他怀中拼命摇头
[57:34.04]泪流满面
[57:36.20]我和哥哥姐姐曾追逐过下山的雪水
[57:41.43]姐姐说
[57:43.03]雪水让人滑倒
[57:44.31]是因为摩擦力变小
[57:46.25]如果太阳把雪山化了一层
[57:48.59]雪水渗进雪里
[57:50.31]积雪和山之间的摩擦力也会变小
[57:53.75]雪崩嘛
[57:54.91]就像蝴蝶效应一样
[57:57.13]雪水涓涓流淌
[57:58.81]润物无声
[58:00.54]有时雪层上划出一个小裂缝
[58:03.02]有时你朝着山上大喊一声
[58:05.58]大灾难就来了
[58:09.02]姐姐啊
[58:10.90]雪水不是最滑的
[58:13.32]油才是最滑的
[58:17.26]这是人生同我开的最大的玩笑了
[58:22.10]父亲患了失语症
[58:23.78]他拼尽全力也只能说出回家这两个字
[58:29.60]因此 第二天
[58:31.20]梅雪就带着我和父亲往雪山的方向去了
[58:35.45]我坐在车上
[58:36.69]看着车窗外人流
[58:39.85]车路
[58:40.45]树木往后倒退
[58:42.71]城市的街景一幕幕划过
[58:45.43]如同时间倒流
[58:47.77]某一刻
[58:48.91]窗外突然开阔起来
[58:50.69]变成了郊外
[58:52.51]再过一会儿
[58:53.73]就变成了雪山
[58:56.22]如果时间真的在倒流该多好啊
[59:00.28]梅雪说
[59:01.68]阿松
[59:03.23]和妈妈说说话
[59:06.02]我低笑了一声
[59:07.42]摇摇头
[59:10.02]不
[59:10.96]你不是妈妈
[59:13.29]你不是人
[59:14.45]你没有信
[59:16.23]你只会恶作剧
[59:17.91]拿人的人生开玩笑
[59:20.97]梅雪苦笑着
[59:22.91]就开始絮絮叨叨的讲话
[59:27.03]我模仿过太多人
[59:29.35]模仿他们的声音和样貌
[59:32.07]但从没有真正体验过人的生活
[59:35.35]我为人类制造无数个与家人共进晚餐的温暖幻想
[59:39.87]并抱着恶作剧的心思冷眼旁观
[59:43.23]却在漫长的生命中逐渐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59:48.44]这样的场景
[59:49.30]真的很幸福吗
[59:51.12]和家人一起吃饭
[59:53.24]真的就能让人心甘情愿的沉沦
[59:57.18]直至生命失去吗
[59:59.78]我想这个问题想了太久
[60:02.18]始终找不到答案
[60:04.58]因为从一开始
[60:06.08]我就独自生活在这雪山上
[60:08.94]没有家
[60:10.36]也没有过家人
[60:13.08]于是那一天
[60:14.68]我不过是一时兴起
[60:16.82]想去人类的家庭看看
[60:19.48]却把自己陷进去了
[60:22.64]这个家
[60:23.82]正是我所憧憬的温暖的人类家庭
[60:28.22]十六年前
[60:29.66]我抱着刚出生的你
[60:31.72]给你洗澡
[60:33.34]心里就想
[60:35.30]当人也不错
[60:38.32]我觉醒了人类的情感
[60:40.18]想要的就变多了
[60:43.12]最开始
[60:44.38]我只敢在窗外偷看你
[60:46.62]却把你吓得大哭
[60:49.06]从此你每晚都需要母亲哄着才能入睡
[60:52.82]后来他不哄你了
[60:55.16]我就大着胆子进了你的房间
[60:58.30]模仿你的母亲哄你睡觉
[61:01.08]就这样重复了很多年
[61:05.12]接近你的父亲实属不得已
[61:08.34]因为我对人类家庭的渴望与日俱增
[61:12.12]我不想再制造晚餐的幻想
[61:14.80]我想为你真正的做晚餐
[61:18.94]我不想只是晚上见到你
[61:21.26]我想让你做我的孩子
[61:24.06]和你朝夕相依
[61:26.18]为此
[61:27.82]我一直在努力的模仿
[61:31.24]梅雪说着
[61:32.36]转过头来
[61:33.56]用那双美丽的眼尾上挑的黑眼睛看着我
[61:38.16]现在
[61:39.42]我已经变成人了
[61:41.78]我有血有肉
[61:43.90]会心痛
[61:45.66]也会死
[61:47.91]我们来到雪山中的家时
[61:50.15]已经天黑了
[61:52.03]天上缓缓飘着细雪
[61:54.39]梅雪继续说
[61:56.85]可是我至今仍未体验过人类家庭的温暖
[62:02.47]至今仍未体验过如幻想中一般温暖的晚餐场景
[62:08.39]因为阿松
[62:10.51]你从来不肯好好吃一顿妈妈做的饭
[62:16.35]对此
[62:17.43]我不做回应
[62:19.67]父亲去房间里休息
[62:21.85]梅雪去厨房做饭
[62:24.19]我躲进了我的房间
[62:27.15]过了一会儿
[62:28.25]梅雪来敲门
[62:30.27]阿松啊
[62:31.99]吃晚饭了
[62:34.47]我靠在门背后
[62:35.85]不声不响
[62:38.19]阿松
[62:39.71]门那边传来梅雪的啜泣声
[62:43.07]出来吧
[62:44.51]和妈妈一起吃饭
[62:47.19]我摇了摇头
[62:48.37]用力抵在门背后
[62:50.35]仍然不声不响
[62:52.90]梅雪敲了很久的门
[62:54.54]终于放弃了
[62:55.92]我靠在门边
[62:57.48]听见她把饭菜倒掉的声音
[63:01.20]我在房间里静静的哭了很久
[63:04.02]从昨夜到现在
[63:05.80]我似乎要把这些年积攒的眼泪都流干
[63:10.60]夜深以后
[63:12.24]客厅里传来了说话声
[63:15.08]我突然清醒了
[63:16.96]连忙打开门走出去
[63:19.20]眼前的景象令我睁大了眼睛
[63:23.70]天已经黑透了
[63:25.52]屋子里充满黄色的灯光
[63:28.74]空气温暖又干燥
[63:31.68]姐姐把书本扔到一旁
[63:33.68]取来燃气炉放在桌上
[63:36.61]母亲从厨房端来砂锅
[63:39.24]哥哥把暖炉开得大了一些
[63:42.72]桌子正中是土豆炖鸡
[63:44.84]砂锅边上挨挤着几个炒菜的小盘子
[63:49.90]有炒羊肉
[63:50.96]番茄炒蛋
[63:51.96]炖萝卜
[63:53.24]白菜炒面
[63:55.80]母亲 哥哥
[63:56.64]姐姐一起围坐在小桌旁
[63:59.70]胳膊碰着胳膊
[64:01.32]静静等待
[64:03.58]哥哥打破了沉默
[64:06.85]爸爸和阿松什么时候回来
[64:09.47]姐姐说
[64:10.69]妈 我饿了
[64:12.95]母亲说
[64:14.97]再等一会儿吧
[64:16.37]他们堵在路上了
[64:18.89]我情不自禁的走过去
[64:20.55]伸出手喊
[64:22.51]妈
[64:24.89]他们听不见我
[64:26.49]也看不见我
[64:28.85]我侧过头
[64:29.75]看向角落里的梅雪
[64:31.69]她始终静静地旁观这一场景
[64:34.77]我冷冷地问道
[64:36.99]是你做的吗
[64:38.77]他摇摇头 说
[64:40.73]不是
[64:42.68]每当夜幕降临
[64:44.20]他们就会出现
[64:46.60]他们当年下山去找你和父亲
[64:49.60]但你们躲在车里
[64:51.70]没有跟他们走
[64:54.88]这么多年
[64:56.38]他们一直在等待着迷途的亲人回家
[65:00.40]我点点头
[65:01.62]恍然明白了什么
[65:03.18]忽然雀跃
[65:04.30]我往厨房走去
[65:06.52]阿松
[65:07.36]你要做什么
[65:09.16]梅雪跟了上来
[65:11.78]我从厨房取出一把刀
[65:13.60]往父亲的房间走
[65:15.91]阿松 你站住
[65:18.21]梅雪兰在我身前
[65:19.81]满脸的惊恐
[65:21.49]你不准做
[65:34.32]我扯了扯嘴角
[65:35.92]笑着对梅雪说
[65:38.36]你已经变成人了
[65:40.38]那你做人吧
[65:42.14]我不做人了
[65:44.32]你不能这样
[65:45.80]不能这样对我
[65:47.82]梅雪哭着来抢刀
[65:49.84]你要我怎么办
[65:51.06]阿松
[65:52.39]我的心很痛
[65:53.69]我没有你
[65:54.73]我会死的
[65:56.15]阿松
[65:56.95]求你别这么做
[66:00.91]错开他走门将门将门
[66:08.91]回家吃饭了
[66:14.81]下着暴风雪的夜
[66:16.95]母亲已将晚餐做好
[66:19.67]屋内满是融融的暖气
[66:22.31]母亲哥哥姐姐围坐在小桌旁
[66:25.63]胳膊捧着胳膊
[66:27.21]看着面前一桌子菜
[66:29.19]静静等待
[66:31.00]这时响起了敲门声
[66:34.14]他们回来了
[66:35.54]姐姐欢呼着去开门
[66:37.40]迎进了父亲和我
[66:39.66]父亲拍拍身上的雪
[66:41.42]将大衣脱下
[66:42.92]哥哥接了过去
[66:44.12]说
[66:45.34]快进屋暖暖
[66:47.20]你们怎么不先吃呢
[66:50.08]父亲凑到餐桌边去接砂锅的盖子
[66:54.54]好香啊
[66:55.96]妈妈做了什么好吃的
[66:58.24]土豆炖鸡
[67:00.18]母亲笑盈盈的拧开了燃气炉
[67:03.08]继续喂鸡
[67:04.58]又拿起桌上的炒菜
[67:06.66]打算去厨房回个锅
[67:09.76]等菜再次上桌
[67:11.48]一家人便吃起了团圆饭
[67:14.06]这时敲门声再次响起
[67:17.74]阿松啊
[67:18.68]你去开门
[67:20.68]我已经十岁了
[67:22.26]胆子还很小
[67:24.04]我迟疑着走到门口
[67:25.86]回头望望家人
[67:27.52]还是不敢开门
[67:29.57]阿松啊
[67:30.39]开门吧
[67:32.13]母亲鼓励着我
[67:34.11]天气太冷了
[67:35.47]还下着雪
[67:37.21]这时候没有家的人是很可怜的
[67:41.31]我点了点头
[67:42.77]打开了门
[67:44.53]是一个登山的阿姨
[67:47.21]她小心翼翼的说
[67:50.10]我可以进来吗
[67:52.58]我好冷
[67:54.38]也好饿
[67:57.32]他看着我的脸
[67:58.54]说这些话时
[68:00.26]不觉中竟然泪流满面
[68:08.37]好了
[68:08.75]这个故事讲完了
[68:10.41]感谢收听
[68:11.31]再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