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0.00]时代音乐网 www.78497.com  [00:01.87]小菊灯 [00:18.55]这是十几年以前的事了 [00:22.55]在一个春节前一天的下午 [00:25.17]我到重庆郊外去看一位朋友 [00:28.59]他住在那个乡村的乡公所楼上 [00:32.83]走上一段阴暗的啧啧的楼梯 [00:36.19]进到一间有一张方桌和几张竹凳 [00:39.61]墙上装着一架电话的屋子 [00:43.05]再进去就是我的朋友的房间 [00:46.45]和外间只隔一幅布帘 [00:49.71]他不在家 [00:51.72]窗前桌上留了一张条子 [00:53.96]说是他临时有事出去 [00:55.94]叫我等着他 [00:59.10]我在他桌前坐下 [01:01.00]随手拿起一张报纸来看 [01:04.72]忽然听见外屋板门吱的一声开了 [01:09.81]过了一会儿 [01:11.43]又听见有人在挪动那竹凳子 [01:15.21]我掀开帘子 [01:17.17]看见一个小姑娘 [01:19.27]只有八九岁光景 [01:21.49]瘦瘦的 [01:22.15]苍白的脸 [01:23.35]冻得发紫的嘴唇 [01:25.89]头发很短 [01:27.31]穿一身很破旧的衣裤 [01:29.95]光脚穿一双草鞋 [01:32.03]正在登上竹凳 [01:33.45]想去摘墙上的听话器 [01:37.01]看见我 [01:37.75]似乎吃了一惊 [01:39.13]把手缩了回来 [01:41.33]我问他 [01:43.13]你要打电话吗 [01:45.13]他一面爬下竹凳 [01:47.01]一面点头 说 [01:49.31]我要什么什么医院 [01:50.95]找胡大夫 [01:52.31]我妈妈刚才吐了许多血 [01:55.71]我问 [01:57.15]你知道什么什么医院的电话号码吗 [02:01.17]他摇了摇头 [02:02.17]说 [02:03.93]我正想问电话局 [02:07.15]我赶紧从机旁的电话本子里找到医院的号码 [02:11.09]就又问他 [02:13.45]找到了大夫 [02:14.85]我请他到谁家去呢 [02:16.97]他说 [02:18.41]你只要说王春琳家里病了 [02:20.89]他就会来的 [02:23.78]我把电话打通了 [02:25.52]他感激的谢了我 [02:27.18]回头就走 [02:28.74]我拉住他问 [02:30.69]你的家远吗 [02:32.86]他指着窗外说 [02:34.96]就在山窝那棵大黄果树下面 [02:37.64]一下子就走到的 [02:39.60]说着就噔噔噔的下楼去了 [02:43.45]我又回到里屋去 [02:45.33]把报纸前前后后都看完了 [02:48.81]又拿起一本唐诗三百首来 [02:51.87]看了一半 [02:53.05]天色越发阴沉了 [02:55.13]我的朋友还不回来 [02:58.68]我无聊的站了起来 [03:00.04]望着窗外浓雾里迷茫的山景 [03:04.28]看到那棵黄果树下面的小屋 [03:07.42]忽然想去探望那个小姑娘和她生病的妈妈 [03:12.46]我下楼在门口买了几个大红橘子 [03:15.26]塞在手提袋里 [03:16.86]顺着歪斜不平的石板路走到那小屋的门口 [03:22.70]我轻轻的扣着板门 [03:25.32]刚才那个小姑娘出来开了门 [03:28.42]抬头看了我 [03:29.56]先愣了一下 [03:31.12]后来就微笑了 [03:32.70]招手叫我进去 [03:36.28]这屋子很小很黑 [03:39.84]靠墙的板铺上 [03:41.68]他的妈妈闭着眼平躺着 [03:44.50]大约是睡着了 [03:47.58]背头上有半弯的血痕 [03:51.14]他的脸向里侧着 [03:53.42]只看见他脸上的乱发和脑后的一个大气 [03:59.12]门边一个小炭炉 [04:00.86]上面放着一个小纱锅 [04:02.68]微微的冒着热气 [04:05.37]这小姑娘把炉前的小凳子让我坐了 [04:08.55]她自己就蹲在我旁边 [04:10.87]不住的打量我 [04:13.83]我轻轻的问 [04:15.99]大夫来过了吗 [04:18.25]他说 [04:19.93]来过了 [04:20.87]给妈妈打了一针 [04:23.25]他现在很好 [04:25.57]他又像安慰我似的说 [04:28.25]你放心 [04:29.33]大夫明早还要来的 [04:32.01]我问他 [04:33.95]吃过东西吗 [04:35.43]这锅里是什么 [04:37.89]他笑说 [04:39.71]红薯稀饭 [04:41.13]我们的午夜饭 [04:44.19]我想起了我带来的橘子 [04:46.57]就拿出来放在床边的小矮桌上 [04:50.39]他没有做声 [04:51.99]只伸手拿过一个最大的橘子来 [04:55.17]用小刀削去上面的一段皮 [04:58.37]又用两只手把底下的一大半轻轻的揉捏着 [05:03.96]我低声问 [05:06.50]你家还有什么人 [05:08.64]他说 [05:10.80]现在没有什么人 [05:12.80]我爸爸到外面去了 [05:16.94]他没有说下去 [05:18.82]只慢慢的从橘皮里掏出一瓤一瓤的菊瓣来 [05:23.88]放在他妈妈的枕头边 [05:28.48]炉火的微光渐渐的暗了下去 [05:31.52]外面变黑了 [05:33.93]我站起来要走 [05:35.39]他拉住我 [05:36.39]一面极其敏捷的拿我穿着麻线的大针把那小菊碗四周相对的穿起来 [05:43.39]像一个小筐似的 [05:45.21]用一根小竹棍儿吊着 [05:48.13]又从窗台上拿了一段短短的蜡头放在里面 [05:51.99]点起来 [05:52.77]递给我 说 [05:54.77]天黑了 路滑 [05:56.65]这盏小曲灯照你上山吧 [06:00.63]我赞赏的结果谢了他 [06:03.51]他送我出到门外 [06:06.91]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06:09.17]他又想安慰我似的说 [06:12.01]不久我爸爸一定回来的 [06:15.15]那时我妈妈就会好了 [06:18.37]他用小手在面前画了一个圆圈 [06:21.55]最后按到我的手上 [06:23.81]我们大家也都好了 [06:27.61]显然的 [06:29.25]这大家也包括我在内 [06:33.11]我提着这灵巧的小菊灯 [06:36.07]慢慢的在黑暗潮湿的山路上走着 [06:42.37]这朦胧的橘红的光实在照不了多远 [06:47.71]但这小姑娘的镇定 [06:49.81]勇敢 [06:50.85]乐观的精神鼓舞了我 [06:53.55]我似乎觉得眼前有无限光 [07:07.80]我的朋友已经回来了 [07:10.02]看见我提着小菊灯 [07:11.48]便问我从哪里来 [07:13.42]我说 [07:14.86]从 [07:16.59]从王春林家来 [07:18.75]他惊异的说 [07:19.71]王春林 [07:20.93]那个木匠 [07:21.95]你怎么认得他 [07:24.15]去年山下医学院里有几个学生被当做共产党抓走了以后 [07:29.91]王春林也失踪了 [07:32.15]据说他常替那些学生送信 [07:37.73]当夜我就离开那山村 [07:41.01]再也没有听见那小姑娘和她母亲的消息 [07:46.73]但是从那时起 [07:48.81]每逢春节 [07:50.47]我就想起那盏小菊灯 [07:54.68]十二年过去了 [07:57.30]那小姑娘的爸爸一定早回来了 [08:00.56]她妈妈也一定好了吧 [08:03.68]因为我们大家都好了 [08:15.91]th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