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0.00]时代音乐网 www.78497.com  [01:16.88]我与父亲不相见已二年余了 [01:23.87]我最不能忘记的是他的背影 [01:30.25]那年冬天 [01:31.30]祖母死了 [01:34.38]父亲的差使也交卸了 [01:37.03]正是祸不单行的日子 [01:40.00]我从北京到徐州 [01:42.00]打算跟着父亲奔丧回家 [01:46.50]到徐州见着父亲 [01:49.13]看见满院狼藉的东西 [01:52.79]又想起祖母 [01:54.49]不禁簌簌地流下眼泪 [01:59.13]父亲说 [01:59.95]“事已如此 [02:01.31]不必难过 [02:03.53]好在天无绝人之路 [02:07.08]” [02:11.77]回家变卖典质 [02:13.84]父亲还了亏空 [02:15.97]又借钱办了丧事 [02:17.84]这些日子 [02:19.67]家中光景很是惨淡 [02:22.22]一半为了丧事 [02:24.66]一半为了父亲赋闲 [02:29.21]丧事完毕 [02:31.59]父亲要到南京谋事 [02:34.35]我也要回北京念书 [02:37.43]我们便同行 [02:41.24]到南京时 [02:42.43]有朋友约去游逛 [02:44.69]勾留了一日 [02:46.60]第二日上午便须渡江到浦口 [02:49.93]下午上车北去 [02:51.75]父亲因为事忙 [02:55.82]本已说定不送我 [02:59.51]叫旅馆里一个熟识的茶房陪我同去 [03:03.50]他再三嘱咐茶房 [03:05.31]甚是仔细 [03:06.44]但他终于不放心 [03:08.70]怕茶房不妥帖 [03:10.31]颇踌躇了一会 [03:13.60]其实我那年已二十岁 [03:19.47]北京已来往过两三次 [03:22.05]是没有什么要紧的了 [03:24.62]他踌躇了一会 [03:27.54]终于决定还是自己送我去 [03:31.00]我两三回劝他不必去 [03:33.66]他只说 [03:34.68]“不要紧 [03:35.94]他们去不好 [03:38.30]” [03:45.32]我们过了江 [03:46.63]进了车站 [03:47.97]我买票 [03:49.10]他忙着照看行李 [03:51.20]行李太多了 [03:52.55]得向脚夫行些小费 [03:55.09]才可过去 [03:57.25]他便又忙着和他们讲价钱 [04:00.19]我那时真是聪明过分 [04:03.20]总觉他说话不大漂亮 [04:07.11]非自己插嘴不可 [04:08.99]但他终于讲定了价钱 [04:11.70]就送我上车 [04:13.16]他给我拣定了靠车门的一张椅子 [04:18.26]我将他给我做的紫毛大衣铺好坐位 [04:22.20]他嘱我路上小心 [04:24.10]夜里要警醒些 [04:25.72]不要受凉 [04:27.19]又嘱托茶房好好照应我 [04:29.98]我心里暗笑他的迂 [04:33.56]他们只认得钱 [04:37.63]托他们直是白托 [04:39.54]而且我这样大年纪的人 [04:42.91]难道还不能料理自己么 [04:47.80]唉 [04:48.25]我现在想想 [04:50.36]那时真是太聪明了 [04:54.79]我说道 [04:59.25]“爸爸 [05:00.48]你走吧 [05:02.72]”他望车外看了看 [05:05.60]说 [05:06.29]“我买几个橘子去 [05:09.43]你就在此地 [05:12.04]不要走动 [05:13.39]”我看那边月台的栅栏外有几个卖东西的等着顾客 [05:21.11]走到那边月台 [05:24.59]须穿过铁道 [05:26.02]须跳下去又爬上去 [05:29.15]父亲是一个胖子 [05:33.02]走过去自然要费事些 [05:35.65]我本来要去的 [05:37.51]他不肯 [05:38.72]只好让他去 [05:40.22]我看见他戴着黑布小帽 [05:43.88]穿着黑布大马褂 [05:46.38]深青布棉袍 [05:48.06]蹒跚地走到铁道边 [05:53.49]慢慢探身下去 [05:55.90]尚不大难 [05:59.32]可是他穿过铁道 [06:01.24]要爬上那边月台 [06:03.29]就不容易了 [06:07.69]他用两手攀着上面 [06:10.01]两脚再向上缩 [06:16.09]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倾 [06:18.52]显出努力的样子 [06:20.85]这时我看见他的背影 [06:26.38]我的泪很快地流下来了 [06:29.26]我赶紧拭干了泪 [06:37.10]怕他看见 [06:38.58]也怕别人看见 [06:40.65]我再向外看时 [06:43.89]他已抱了朱红的橘子望回走了 [06:48.11]过铁道时 [06:51.59]他先将橘子散放在地上 [06:55.03]自己慢慢爬下 [06:57.13]再抱起橘子走 [06:59.42]到这边时 [07:02.30]我赶紧去搀他 [07:04.16]他和我走到车上 [07:06.54]将橘子一股脑儿放在我的皮大衣上 [07:10.97]于是扑扑衣上的泥土 [07:13.45]心里很轻松似的 [07:15.54]过一会说 [07:19.18]“我走了 [07:28.08]到那边来信 [07:29.78]”我望着他走出去 [07:33.15]他走了几步 [07:35.95]回过头看见我 [07:38.10]说 [07:38.62]“进去吧 [07:43.00]里边没人 [07:44.35]”等他的背影混入来来往往的人里 [07:52.76]再找不着了 [07:54.45]我便进来坐下 [07:57.34]我的眼泪又来了 [08:11.43]近几年来 [08:12.66]父亲和我都是东奔西走 [08:16.32]家中光景是一日不如一日 [08:19.75]他少年出外谋生 [08:24.41]独力支持 [08:25.97]做了许多大事 [08:28.16]那知老境却如此颓唐 [08:32.62]他触目伤怀 [08:34.76]自然情不能自己 [08:37.55]情郁于中 [08:39.38]自然要发之于外 [08:41.92]家庭琐屑便往往触他之怒 [08:45.40]他待我渐渐不同往日 [08:48.15]但最近两年的不见 [08:53.86]他终于忘却我的不好 [08:56.32]只是惦记着我 [09:00.21]惦记着我的儿子 [09:02.14]我北来后 [09:07.28]他写了一信给我 [09:09.93]信中说道 [09:12.24]“我身体平安 [09:17.67]惟膀子疼痛利害 [09:20.32]举箸提笔 [09:21.94]诸多不便 [09:23.20]大约大去之期不远矣 [09:29.39]”我读到此处 [09:36.00]在晶莹的泪光中 [09:38.19]又看见那肥胖的 [09:42.90]青布棉袍 [09:48.90]黑布马褂的背影 [09:51.43]唉 [09:57.39]我不知何时再能与他相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