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鑫 - 俞平伯-陶然亭的雪

[00:00.00]时代音乐网 www.78497.com  [00:01.01]陶然亭的雪小饮悄然的北风 [00:16.63]黯然的瞳云 [00:19.03]炉火不温了 [00:21.01]灯还没有上呢 [00:23.99]这又是一年的冬天 [00:28.01]在海滨草草迎潮赞指飘零的我 [00:33.53]似乎不必再学黄叶们故意杀杀的做成那反响了 [00:39.99]老实说 [00:41.23]近来时序的牵流 [00:43.37]无非逼我换了几回衣裳 [00:46.39]把夹衣叠起 [00:48.55]把棉衣抖开 [00:51.38]这就是秋近冬来的唯一大事 [00:57.84]至于秋之为秋 [00:59.52]冬之为冬 [01:00.68]我之为我 [01:02.00]一切之为一切 [01:04.69]故依然自若 [01:07.01]并非可叹可悲可怜可喜的意味 [01:11.65]而且连那些意味的残痕也绝无从腻了 [01:19.30]千条万派活跃的流泉 [01:22.58]似全然消失于无何有之乡土 [01:27.68]剩下漠然这么一位来相伴了 [01:34.24]看着窗外酿雪的瞳云 [01:37.12]倒画出我那潦倒的影儿 [01:39.80]一个像这样阴雅无声的蠢然一物 [01:45.16]除血脉呼吸的清颤以外 [01:48.76]安息在冬天的晚上 [01:52.04]真是再好没有了 [01:55.26]有人说 [01:56.48]这不是静止 [01:58.58]静止是没有的 [02:00.70]是均衡的度 [02:03.20]如两匹马以同副同向去跑着 [02:07.32]即不易于比肩站着的石马 [02:12.94]但这些问题虽另有人耐烦去想 [02:17.16]而我则起其人呢 [02:21.54]所以与我鼎鼎合事 [02:24.64]莫如学那冬晚的亭云 [02:30.22]吾辱编辑星海的朋友们逼我饶舌 [02:35.82]我将怎样呢 [02:38.90]有了 [02:40.88]在悄然的北风 [02:43.10]黯然的瞳云 [02:44.88]炉火不温了 [02:46.80]灯还没有上呢这个光景下 [02:51.90]令我追忆昔年北京陶然亭的雪 [03:00.58]我虽生长于江南 [03:02.92]而自从北去以后 [03:05.04]对于第二故乡的北京 [03:07.66]也真不能无所恋恋了 [03:11.81]尤其是在那样一个冬晚 [03:14.95]有银花纸壶表的顶棚 [03:17.85]和新衣裳一样翠璨的纸窗 [03:21.93]一半已尽一半还红着可以照人须眉的尼炉火 [03:29.58]还有墙外边三两声的担子吆喝 [03:34.80]因房这样矮而洁 [03:38.04]窗这样低而明 [03:40.66]略显出天上的瞳云格外的沉明欲堕 [03:47.20]酿血的意思格外浓鲜而成熟了 [03:53.72]我房中照例上灯读持些 [03:57.66]对面或侧面的火光常浅浅耀在我的窗纸上 [04:03.64]似比月色还多了些静默 [04:07.76]还多了些凄清 [04:13.32]当我听见阔落的院子里有脚步声 [04:17.80]一会儿必然跟着砰关上了门 [04:23.35]我便料到必有寒紧的风在走道的人景棒扶着 [04:30.73]所以他要那样匆匆的走 [04:35.25]如此类乎此的黯淡的寒姿 [04:39.15]在我意中 [04:40.53]至少可以匹敌江南春与秋的疏立了 [04:46.27]至少也可以使灌注江南的朋友们了解一点 [04:50.93]寒冷的北方 [04:53.07]也有足以戏人思念的冬至黄昏呐 [05:00.69]有人说 [05:02.09]这岂不将勾惹我们的迟暮之感 [05:06.57]真的 [05:08.47]可是咱们谁又是专喝蜜水的人呢 [05:15.51]言归正传 [05:16.91]我们下了车 [05:18.11]踏着雪穿粉房琉璃街而南 [05:22.61]绚眼的雪光玉白 [05:25.47]掷笔的人家见寥落了 [05:29.41]不久就远远望见轻旷盈明的原野 [05:35.03]这正是在城圈里呆腻了的我们所期待的累累的荒冢 [05:42.57]白着头的地名叫做瑶台 [05:47.44]我不禁联想那会向瑶台月下逢的所谓瑶台 [05:53.98]这本事比你不伦 [05:56.50]但我总不住的那么想 [06:02.26]那时江亭之北 [06:04.76]此尚未有通渠 [06:07.49]我们执着于白蓑衣广覆着的田野之间 [06:12.63]望望这里 [06:14.29]望望那里 [06:16.09]都很像江亭似的 [06:18.93]商量着偏西南方较高大的屋或者就是了 [06:25.08]但为什么不建一个亭子呢 [06:29.18]藏在里边吧 [06:33.52]到涉及而登时 [06:35.72]你确信所测不误了 [06:39.20]然踏穿了内外 [06:41.52]竟不见有什么亭子 [06:44.42]幸而上面挂着的一方匾 [06:47.84]否则那天到的是不是陶然亭 [06:51.76]若至今还是一问 [06:54.12]岂非是个笑话 [06:57.16]江亭 吴亭 [06:59.54]这样的名实乖维 [07:02.86]总使我们怅然若失 [07:06.92]我来时是这样预期的一座四望极目的微亭 [07:13.72]无爱无遮 [07:15.36]在血海中沐浴而息 [07:18.09]宛如回旋的灯塔 [07:20.30]在淫涛万费之中 [07:22.96]浅礁之上 [07:24.60]亭亭矗立一般 [07:28.74]而今竟只见拙遁的几间老屋 [07:34.44]为成圈之中所稀见 [07:37.06]而不一见的 [07:39.36]则以往的名流商永 [07:42.32]想起来真不免黯然寡色了 [07:48.03]然而那时雪又纷纷扬扬而下来 [07:52.91]跳舞在灰空里的血雨 [07:55.69]任意的飞集到我们的搓泥厂衣裳 [08:00.91]趁他们未即融为明珠的时候 [08:03.79]我即用手那么一拍 [08:06.61]大半掉在地上 [08:08.63]小半已渗进衣襟去了 [08:13.77]下马先寻提必字 [08:17.08]来来回回的寻墙而走 [08:20.12]咱们也大有古人之风啊 [08:23.64]看看咱们能识得什么 [08:27.80]至少也当有如白丁香折玉亭亭一样的句子被传诵着吧 [08:36.12]然而 [08:36.78]而竟终于不见可证 [08:40.86]一谢不如一谢 [08:42.86]这句老话真是有一点意思的 [08:48.60]后来幸而觅得略可解嘲的断句 [08:52.52]所谓飒年戎马尽秋晨者 [08:58.14]从此就在咱们嘴里咕噜着了 [09:06.66]在曲折阔落的游廊间 [09:09.88]当北风卷雪 [09:11.70]渺无片响的时分 [09:14.82]忽近处地来朗朗的书声 [09:18.96]地听分明的 [09:20.96]很是小孩子的他 [09:24.73]对于我们十分亲密 [09:27.11]因为和从前我们在书房里所唱出的 [09:31.67]正是一个样子的 [09:34.33]这竟可以使我重温热久未曾尝的儿时的甜酒 [09:42.34]使我俯蚀绵歌声里的温馨梦痕 [09:47.56]并可以减轻北风的艰冷 [09:50.46]抚慰素雪的飘零 [09:53.54]换一句干脆点的话 [09:55.56]就是在清冷双绝的匡位中 [09:58.64]他恰好给喝了一点儿热热艳艳的东西 [10:03.64]使一切已凝的 [10:05.72]一切凝着的 [10:07.26]一切僵宁的 [10:08.98]都软洋洋躲着腰肢不自知之 [10:16.98]书声还正朗朗然呐 [10:21.04]我们寻诗的闲趣被窥人的热念给岔开了 [10:26.53]从回廊下学过去 [10:28.99]两明一暗的三间屋 [10:31.65]玻璃窗上围子亦未下 [10:35.05]天色其实尚未近黄昏 [10:39.08]为云天密吻酿雪意的浓寒 [10:43.76]阡陌明胸积雪痕的寒角 [10:48.46]似乎全与迟暮合源 [10:51.94]催着黄昏快些来吧 [10:56.67]至屋内的陈设 [10:58.75]人物的须眉 [11:00.39]已尽随年月日时的迁移 [11:04.33]送进茫茫昧昧的乡土 [11:08.09]在此也只好从缺几个较鲜明的印象 [11:15.42]尚可片片多时 [11:17.64]以告诸君的是厚的棉门帘 [11:22.36]一个肥短的旱烟袋 [11:25.26]一只老黄色的孟子 [11:28.69]一侧上有银珠圈点 [11:31.99]正翻到篱楼偏首 [11:35.93]照例还有白灰泥炉一个高高的火苗蹿着以外 [11:44.64]算了吧 [11:45.78]你不要在这写账哦 [11:50.36]游览必终之以大嚼 [11:53.48]是我们的惯例 [11:55.18]这里边好像有鬼催着似的 [11:58.90]我曾和我姐姐说过 [12:01.02]咱们以后不用说逛什么地方 [12:03.78]老实说吃什么地方好了 [12:07.56]她虽付之一笑 [12:09.52]却不斥我为胡闹 [12:11.92]可见中非无故了 [12:15.58]我写曾以之问过巫师 [12:18.72]巫师说的尤妙 [12:21.28]好吃是文人的天性 [12:25.52]这更令我不便追问下去 [12:29.42]因为既曰天性已是第一因了 [12:34.10]还要求他的音 [12:36.14]似乎不很知趣 [12:38.34]如理化学家说到电子 [12:41.32]心理学家说到本能 [12:46.24]闲言少表 [12:48.16]天性既不许有例外 [12:50.95]谈到白雪 [12:52.61]自然会归到一条条的白面上去 [12:56.57]不过这种说法是很辱没圣地的 [13:00.97]且有点文不对题 [13:04.21]所以在疆庭中吃着素面 [13:07.07]只好割爱不谈 [13:10.38]我只记得青汪汪的一炉火 [13:14.46]温煦最先散在人的双颊上 [13:18.60]那户外的尖峰呜呜的独自去想 [13:23.54]倚着北窗 [13:25.32]恰好鸟瞰寻南郊的旷莽积雪 [13:30.66]玻璃上偶然沾了几片鹅毛碎雪 [13:34.92]更显得它的盈明不紫 [13:39.38]雪固白的可爱 [13:42.26]但它干净的友好 [13:45.47]酿血的云 [13:46.89]融雪的泥 [13:48.25]各有各的意思 [13:50.13]但总不如一半流着的血痕 [13:53.37]一半飘着的雪花 [13:55.91]上上下下 [13:57.53]糜血难分的尤为美满 [14:02.71]脚步声听不到 [14:04.65]门帘也不动 [14:06.21]屋里没有第三个人 [14:08.63]我们手都插在衣袋里 [14:11.23]巧对着那排向北的窗 [14:16.07]窗外有几方妙绝的素雪装成的册页 [14:22.09]累累的坟 [14:23.91]弯弯的路 [14:25.59]吱吱呀呀的树 [14:27.35]高高低低的屋顶 [14:29.25]都托着白头 [14:30.75]耸着白肩膀 [14:32.31]微立在卷雪的北风之中 [14:36.71]上边不见一只鸟儿展着翅 [14:41.36]下边不见一条虫儿蠢然的动 [14:46.60]不用提路上的行人 [14:49.12]更不用提马足车臣了 [14:53.43]唯有背后以热的平声吱吱的响 [14:58.85]是唯静之独一一品然依稀人所谓禅造林浴净的静这种诠释 [15:15.10]他虽努力 [15:16.42]似与沉寂绝缘 [15:19.10]终究是失败的哟 [15:23.26]死样的寂 [15:25.12]每每促生胎动的潜能 [15:28.46]为万季之中留下一分两分的喧哗 [15:33.40]使就近的赤灰不至以内延而重生烟焰 [15:40.78]古渭泉枯寂的外缘 [15:43.52]正能孕育着止水一红似的心境 [15:50.56]这也无凡高谈妙地 [15:53.82]只当咱们青眠不熟的时光 [15:56.92]便可以稍稍体验这番闲谈了 [16:02.32]弦咸的异响炸生乍灭 [16:06.08]如行云流水一般的不关痛痒 [16:11.12]比强制无心一念不着的滋味如何 [16:16.84]这想必有人能辨别 [16:22.70]北京东间早又见了三两寸的雪 [16:27.44]而上海至今只是黯然的瞳云 [16:31.52]说是酿雪 [16:35.29]说是酿血儿终于不来 [16:38.49]这令我不由得追忆那年江亭晚雪